特情”與“灰色特情”,分别代表奉公守法的線民和有些小奸小惡的線民。
“特情”與“耳目”培養起來十分不易,但又比“卧底”來得安全有效,是警方破獲案件常需的線索來源。
一個出色的刑警——就說區區在下吧,手裡往往掌握着數十個,甚至上百個“特情”人員。
很快,石景山分局刑偵支隊傳來消息:五路居橋西南、仲村一帶平房小區的四排某發廊有人舉報,一貌似石瞻的青年男子數日前攜一孕婦租住了四排十二号的一座獨院。
“我馬上過去,頭兒!”接到消息時我正在五路居橋東,“還趕得及嗎?”
“仲村已經完成封鎖,沒法兒等你,馬上就要往裡沖了。
”通話中,老白的情緒明顯還繃得很緊,“你過去也行,路上就能聽着結果了。
小兔崽子,幹得不錯!”
領導最後的這句誇獎終于令我放松了下來——但隻有不到五分鐘。
通訊線路裡傳來突擊隊弟兄沮喪的聲音:“趙隊……”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怎麼?人質被撕了?”
“這……你過來看就知道了……”
我一腳把油門踹到了底。
四排十二号是個小院落,進深有限。
唯一的房間不到十五平米,屋内陳設簡單:桌、床、簡易的拉杆衣櫃,還有遍地垃圾。
隻不過,所有這一切幾乎都被覆蓋了一層暗紅色。
從警這麼多年,多恐怖的現場我都見過。
可我必須承認,這個紅色的場景依舊給我帶來了無以名狀的沖擊力。
真不知道老白如何還能保持鎮定:“固定現場,技術隊馬上就到。
我現在就向市局彙報情況,讓技術隊一有結果立刻通知我。
”
我站在門口出神了片刻,問道:“老何,你估計……這得有多少血?”
“至少一升,或者更多。
”老何不停地探頭進去,沒有看我,“蔡瑩體内估計統共就四升血,或者更少。
這下夠嗆了。
”
小姜在通訊線路裡倒抽了口涼氣:“人體失血超過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就會死亡的……”
“對!所以我們現在有一屋子血,還有一個失血至少四分之一以上、不知去向的孕婦……現在誰能有點兒建設性發言,我洗耳恭聽!”
老何手掌下壓,示意我控制情緒:“現場沒發現任何屍體,部分血迹還沒有完全凝結,石瞻攜……攜人質離開的時間應該不久。
”
“已封鎖現場周圍兩公裡以内的地區。
市局的命令剛下來,要求石景山分局配合咱們呈輻射狀向外圍擴展搜索。
”
我問道:“有人目擊到他離開嗎?”
“負責走訪的探組還沒有消息。
支隊已經在查五路居橋周圍的監控錄像了。
白局剛才通知我們按正常程序工作,等候新的命令。
”
“石景山分局的那個‘特情’是誰?”
“啊?哪個?”
“就是提供現場所在的那個線人。
不管是‘特情’還是‘耳目’,把他的基本情況給我。
”
“等等。
”老何摘下耳機,問,“你打算幹什麼?”
“我不知道。
”我關閉了通訊,向外撥号,“現在人質可能死了——至少死了一個,老白的位子也懸了。
總得做點兒什麼……能抓到什麼算什麼,我得找個下手的地方。
”
聽筒裡傳來機械的女聲回應,彬的電話還是關機。
我做了個深呼吸,重新打開通訊線路:“問到了嗎?”
“石景山支隊拒絕提供,隻說如果有情況需要核實就跟劉隊長聯系,電話是……”
“操!”
其實這并不奇怪,沒有刑警會随便出賣自己的線人,這與交情或義氣無關,“特情”和“耳目”都是警方的巨大财富——在這個問題上,每個警察也都财迷得很。
離開院子的時候,我和進場的技術隊擦肩而過:“老何,你留在這兒跟技術隊一起找找線索。
我找人聊聊。
”
老何從技術隊的人那裡接過手套、鞋套:“你别亂來。
有事叫我。
”
***
“四排某發廊”——四排一共就兩家發廊。
敲開胡同東側的那家不到十平米的無名“發廊”,一個隻着内衣褲的半老徐娘看了我的證件後,大剌剌往椅子上一靠:“什麼事啊,小兄弟。
”
我回手指了下警燈閃爍的外面:“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鬼鬧!”可能是由于來不及化妝,她的臉看上去就像隔夜的包子,幹、黃,而且多褶,“幹嗎?我可有暫住證……”
“西邊那家發廊有幾個人?似乎比你這裡大一些。
”
“四五個吧,你們去查就知道了。
”她從桌上拿起個煙盒,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遂狠狠地向門外一扔,發洩了自己的失望,“那可是個人肉場!那個老雞巴東西招了一堆小工,客人也睡自己也睡。
切!不曉得哪天就跟誰睡成親戚了……”
“打擾了。
”我随手從暖氣上抄起條五顔六色的“白”毛巾,掏出兜裡的半包煙丢給她,“多謝!”
回到胡同裡,我問了下值守的弟兄,确定目前在場的都是自己人。
“封死西側出口,找倆人在西邊那家發廊門口待着。
”
我從車上取下強光手電,用毛巾包纏好右手,來到發廊門前,倒提着電筒把玻璃門敲了個四分五裂,探手從裡面打開門,我闖入外屋:“警察!”
外堂看着倒還像是個理發的地兒,沒人。
裡屋傳來一陣混合着男女聲的響動。
我被一張椅子絆了一下,徑直走向裡面,跟向外跑的一個中年男人幾乎撞了個滿懷——這家夥身上的衣服比腦袋上的頭發多不了多少,白花花的肚子像搽了雪花膏。
沒等他出聲,我擡手就掐在他頸動脈上,拎小雞子一樣把他拎回裡屋。
裡屋就一張大通鋪,拿手電一掃,三個裸體少女無措的面孔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我垂下電筒:“穿衣服。
”
把老闆拎到門外,剛一松手,這個老東西因為極度腦缺血,站都沒站住,一屁股直接蹾在地上。
我把他拽起來,問道:“你是‘點子’?”
“大哥!大哥!我錯了!我錯了……”
我讓門口的弟兄看住他,返回裡屋。
三個女孩都已經穿上衣服,打開了燈。
我掏出證件,簡單安撫了她們一下,指着其中一個穿紅色襯衫的女孩說:“多披件衣服,到門口跟你們老闆站一塊兒。
”
然後我又指着穿綠衣服的女孩說:“你去外屋。
”
來到門口,那個老淫棍凍得直篩糠。
“站好了!”我厲聲呵斥他,随後扭頭對“小紅”說,“一會兒可能需要對你問話。
依據法律規定,對你進行詢問應當由女警員擔任;如果你未成年,則必須有監護人在場……”
在外屋,我對“小綠”也進行了五分鐘同樣的普法教育。
最後我來到裡屋,關上門,輕聲道:“我是海澱刑偵支隊的趙馨誠,謝謝你提供的協助。
你的上線沒賣你,我自己摸過來的。
事關一對母子的生死,我也是不得已才直接來找你,希望你能幫我。
”
那個女孩至多十六七歲,就像彬的女友一樣,蒼白、纖瘦。
畢竟年齡太小,在我看來,她身上某種特情人員的氣質十分明顯。
她了無生氣地坐在床頭,半晌,才猶猶豫豫吐出幾個字:“謝謝你,大哥。
”
“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
不單是幫我們,也是為救出人質母子……”
那個女孩突然擡起頭,目光中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一串零——是通訊頻段。
我沖她擺了下手,接通電話:“喂?”
線路裡傳來小姜的聲音:“趙隊,石瞻正在給董家打電話!你要不要……”
我奪門而出,朝車的方向跑去:“接過來!”
監聽線路接通的時候,正是精彩的部分:
“一千萬!”
“贖金翻兩倍,誰讓你們報警的。
”
“可……這麼短的時間……”
“好好想想你的孫子。
”
“孫子?小蔡她生了?孩子怎麼樣了?”
“一千萬,都要現金。
分五筆,其中四百萬裝箱寄往兩個地方,地址我會發短信給你;另外六百萬用三個編織袋裝好——跟上次一樣。
五小時後,也就是上午十點,讓你兒子帶着兩百萬到地壇西門;你親自帶兩百萬去東二環保利大廈大堂;最後兩百萬讓你家保姆帶着,交錢地點在北京火車站西站的停車場。
”
“等等,我需要時間湊錢……”
“你再打斷我一次試試!記住:第一,十點前必須把其中四百萬寄出;第二,正在監聽的警察同志們,如果十點我在三個交錢地點中的任何一處看到有你們在場,交易就取消。
我昨天早上能認出你們,今天一樣可以,别抱僥幸心理。
收到錢我會把你的兒媳孫子都還你,死活看你運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