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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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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她便遭了厄運。

     楊建華心裡打了個冷顫。

    這一瞬間,他理解了她的全部話。

    原來在她的頭上罩着一張出自各種目的、各種心理的網。

    她是一隻處在嫉妒和陰謀槍口下的獵物。

    一個想打傷她,損害她的形象;一個想折磨她,為着捕獲她。

    而一切進行得又是那麼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龌龊的目的,冠以革命的名義,而又不露蛛絲馬迹。

     “太卑鄙了!他現在還找你的麻煩嗎?”他問。

     “你想呢,不然我為什麼會被‘流放’?”她抱着肩膀,像一隻無力再掙紮的幼狍,“我有時真害怕,雖然表面上我死硬死硬,可我心裡……” “别害怕!”楊建華沖動地站起身,“我會保護你,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今後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立即告訴我。

    ”他動了情,他同情她、憐惜她,也為自己悲哀。

    他一直信賴連長,在大家眼裡,他是連長的人,他是被欺騙了。

    面對這個獨自鏖戰,精疲力竭的女孩子,他真想一把把她摟進自己的懷抱,用自己身體去溫暖她,保護她。

    她是自己的同齡人,知青戰友,一個勇敢的、美麗的姑娘。

     柳若菲望着建華真誠的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從這天起,連長莫名其妙地發現,他全力培養起來的副連長,突然對他冷漠了,處處跟他唱對台戲。

    女生排的戰士們也不無醋意地發現,她們所傾慕的副連長對柳若菲表現出對任何女生也沒有過的熱情和關心。

     轉年,連隊接到團裡布置的戰備命令,要求各連挖戰備溝。

    男生每天規定的任務是挖三立方米,女生是一立方米。

    女生領袖們認為這個規定是對女戰士的歧視,便由連裡折衷為兩立方米,男女一樣。

     然而,兩立方米土對女生來說,是力所不能及的。

    于是幾乎所有的女生都靠男生支援了。

    隻有柳若菲,男生照例不敢沾她的邊,誰去幫她,男生們會起哄,女生們會挖苦,輿論這張網誰也不敢去觸。

     離收工就差一個小時了,柳若菲的土方剛剛完成了三分之一,呂愛紅走到她身邊,望着汗水淋淋的柳若菲:“柳若菲,你快點幹!就你拖全排的後腿了。

    ” 柳若菲看她一眼,抹了把汗,索性往地上一坐,從地上拔根草放在鼻子下聞。

     “你這是什麼态度?”呂愛紅火了,“今天挖不完,不準回宿舍!” 楊建華來到工地,聽到這邊吵鬧,便趕過來。

     “副連長,你管不管,她天天完不成任務,我批評她,她一屁股就坐這兒了。

    ”呂愛紅挑釁地望着楊建華。

     “堅持一會兒,大家都在幹。

    ”他對柳若菲說。

     “累了。

    ”柳若菲淡淡地回答,“我不是機器,是人,力所不能及時,就會累,就需要休息。

    我沒完成任務?你們的任務哪一個是憑自己完成的?” “嘿,那你就管不着了,别人群衆關系好,誰讓你沒人緣。

    ”呂愛紅挖苦道。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楊建華不再說什麼,他脫掉外衣,朝手心吐了點唾沫,拾起柳若菲的鍁幹了起來。

    他的動作有力,一鍁鍁的土飛快地起出,上溝。

     柳若菲站了起來,臉上由于興奮而泛紅了,她神氣地站在那裡迎接着周圍詫異的目光。

     “我提醒你,副連長,你要注意立場,愛憎分明!”呂愛紅被楊建華的舉動激怒了。

     楊建華不動聲色,一闆一眼地說:“我愛什麼,恨什麼,清清楚楚。

    ” 果然,楊建華幫助柳若菲的事,引起全連嘩然。

     呂愛紅收工後,立即把這一情況向連長指導員彙報。

    楊建華一時成了衆矢之的。

     “聽說你當着大家的面,公開說你愛柳若菲?”連長夾着煙,口氣像審犯人。

     楊建華完全可以說明他并沒有這樣講,但他不想申辯。

     “對。

    ”面對連長,他一口承認。

    他覺得這種回答是對弱者的最有效保護。

    謊言有時是出自神聖的需要。

     “你,你們是什麼關系?”連長暴跳如雷。

     “誰敢欺負她,我就揍誰,就去上面告發,就是這麼一種關系!”他斬釘截鐵地回答,目光鋒利地逼視連長。

     連長被這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呆了,癱坐到椅子上。

    他面對着一頭暴怒的獅子,他遠不是建華的對手。

     消息一下子在全連傳開。

    兵團戰士正值青春旺盛時期,但青春的欲火被兵團紀律壓抑着,人們便靠傳播各種消息,議論别人來發洩。

    柳若菲聽到了連部的這場“舌戰”,找到楊建華。

     “但願你不是開玩笑。

    ”她找到他,靜靜地說。

     “隻要你願意,它就不是玩笑。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是他的第一次愛情。

    到兵團的第四個年頭,他們便結了婚。

    面對各方面的高壓,上上下下的流言,他毫不膽怯。

    在那間草原上的小土屋開始了自己溫暖的家庭生活。

     他愛柳若菲,也愛他們那個土坯的小屋。

    每當他疲憊地收工回到自己的家,坐在那個暖暖和和的竈火前,和柳若菲一起做那些簡單的飯食時,他的心中都會湧上一種甜蜜的感覺。

     “我們把媽接來吧。

    ”他說。

     “在這兒安家?你真想在這鬼地方呆一輩子?” 她望着他:“我早晚要離開這兒。

    ”她冷冷地說。

    她的心像是結了冰,暖都暖不過來。

     她懷了孕,卻絲毫沒有當母親的喜悅,堅持要打掉。

    他不同意,通知團部、師部衛生所和醫院不準給她打胎,這樣,小蒙蒙才來到人世。

    她不肯用自己的乳汁喂養兒子,小蒙蒙是父親用牛奶喂大的。

     但他沒有更多地責怪她,他覺得她的心是讓那些痛苦、那些不公正塞得太滿了。

    他願意用自己的愛去填充她的心。

    然而,他沒有成功,她還是離開了他。

     他獨自帶着兒子過了六年,從來沒想過再成個家。

    盡管母親常在耳邊念叨,他毫不動心。

    他習慣了和小蒙蒙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會有什麼樣的女人能夠接受他的兒子,也不能想象自己能與什麼樣的女人再産生愛情。

     現在,肖玲,這個快快活活的姑娘朝他的生活走來,自己該怎樣對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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