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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軍隊指揮官,但他是區裡的最高行政長官。
市政府下達的搬遷任務,是死任務,軍令如山。
他完成這項任務,也必須堅決果斷,非常時期,要有非常時期的手段。
容不得他去全面了解一個人的曆史,綜合功過再去斟酌處理。
他需要的是果敢地推進自己的工作進程,毫不留情地掃除前面的一切障礙,撤了王守義的職,搶占房的風壓住了,保住了搬遷工作的大局,這就是他的勝利。
撤王守義之舉在區裡引起了不同的反響。
有贊揚他有氣魄的,也有認為他做得過分的,甚至有的人說他是濫用職權,獨斷專行。
他全然不顧。
他要的隻是房子,騰空這一百二十套房子,就能解決一百二十戶搬遷戶的住房。
然而,當這一切稍微平靜下來,當他的頭腦從高溫狀态稍微冷卻一點的時候,他才慢慢發覺到一些人态度上的變化。
區裡一些幹部中不時傳來一些風言風語:
“康克儉為了巴結市長,拿咱們的利益送人情……”
“得罪咱們怕什麼,隻要讨上面好,他就幹,什麼有魄力,純粹為自己往上爬。
”
“康克儉的眼睛盯在副市長的位置了……”
“小人得志,忘恩負義。
”
一些老領導見到他面如冰霜。
他把這次強占房的人員名單在機關大會上公布了,這不是存心給有子女占房的老領導難堪嗎?
康克儉突然在一天之内接到區一位人大副主任轉來的四十三份提案,有關于獨生子女就近入托的;有關于冬煤不能送煤入戶的;有關于青年夫婦虐待老人的;有反映教師住房問題的……在每個提案上面,副主任都批道:請康區長親自抓落實,在某月某日将解決落實情況報區人大常委會。
最高權力機關動用了手中的權力責成區長短期之内解決一系列不可能短期内解決的問題。
而擁有這最高權力的人還是第一次如此明确急迫地把這些向來束之高閣的提案批轉下來,而且一件不漏。
區委書記晉波的話少了,長者般親切的口吻也不見了,起初,康克儉向他彙報了強行把晉小波搬出的經過後,晉波非常支持康克儉的做法。
老書記對兒子沒有對區裡幹部的那種權威。
随着兒子一天天長大,他對兒子的管束力越來越小。
兒子常給他惹禍,從沒給這位父親增添什麼光彩。
這是他一生中,也可以說是在他整個思想政治工作的生涯中,最值得悲哀的一件事。
他認為康克儉所采取的制裁措施,是身處當時境地,惟一可采取的有效措施。
他表揚了康克儉。
回家後,他大動肝火地把兒子連同老伴罵了一頓,惹得全家不高興。
兒子氣急敗壞地和老子吵了一架,老伴氣得倒在床上,三分是病,七分罷工,躺了三天,晉波在家裡,以零比二敗北。
在機關,有人向他耳邊吹風:群衆都議論,這次搶占風是晉書記兒子帶的頭,康區長鐵面無私,叫警察把晉小波從屋裡轟出去了。
事情本來如此,但晉波聽到這議論,心裡非常不快,這種議論的傳播,會直接有損于他這個區委書記的威信。
他開始覺得康克儉的做法欠妥。
問題不在于是否該對自己的兒子采取強制手段,而是在于該由誰來下令采用這種手段。
康克儉當時若打個電話給他,他也同樣會做出這種決定。
那樣,輿論就會大不相同了。
偏偏康克儉沒有打電話。
是康克儉考慮問題不夠周全,還是康克儉根本就不想顧及他晉波的威信?他可是事事處處竭力維護康克儉威信的,沒有晉波的支持,像康克儉這樣資曆的年輕幹部,不會很快在區政府立住腳。
從這點想,他覺得康克儉有些對不起他。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市委書記高伯年的電話,不久又接到市委轉下來的書記批示。
“市委書記的意見,你考慮考慮吧。
”晉波把高伯年的批示交給康克儉。
“就是王守義告到中央去,他的職我也撤定了!”康克儉看過市委書記的批示氣憤地說。
“克儉同志,你要注意,市委書記批評的就是你這個問題。
撤消一個人的職務,不是由你一個人說了算,幹部管理歸組織部門,處級幹部歸區委常委會。
不要以為賭氣,個人意見就可以代替組織的決定。
”
康克儉感到愕然。
他萬萬沒想到晉波,這位值得尊敬和一直不遺餘力支持着他的區委書記,對市委書記不負責任的批示,對王守義無視區政府決定、唆使挑動幹部家屬搶占房屋的行為,對已經執行了兩個月之久的撤消王守義職務的決定,突然表示出這麼一種出乎意料的态度。
“晉書記,您……”康克儉大為不解,想問個究竟。
“不要說了。
我看你是頭腦太熱了。
熱了,在處理問題上就難免做得不夠妥當。
你剛剛被提拔到區領導崗位,經驗不足,在所難免。
一個幹部應該有魄力,但不要為表現個人;想把工作幹好是對的,但要防止功利主義。
一個人要想幹好工作,就必須擺好個人與組織的關系,處理好上級與下級的各種關系。
高書記批示的意見,可能有過火的地方,但也有應該引起我們警惕的地方。
回去認真檢查檢查。
”
康克儉離開了辦公室。
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