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珍精心照料,街坊接濟,等陳寶柱出獄後,寶柱媽已經落了個半身不遂,幾乎全癱了。
陳寶柱回來後,顯得老實多了。
但兩年的監管是扭不過十幾年形成的“德行”的。
像回到人類中的狼孩還時時表現出狼的野性一樣,陳寶柱也時時表現出他的那份“德行”。
他對他媽的感情是複雜的,他不是她生的,她是婊子,丢了他的臉,可他又明白,她疼他,世界上她對他最親。
在獄裡,楊大娘給他送去母親硬撐着半個身子給他做的肉餅時,他哭了。
現在,他出了獄,她癱了,他不能不盡點義務。
他講義氣為個朋友還兩肋插刀呢,況且是把他養大了的媽。
但寶柱盡的義務卻是很有限的,不過是大面上亮得過去的一點事,一日三餐,端屎倒尿,他能做,可擦擦洗洗說話解悶這類細緻事,他一樣也不幹。
于是,寶柱媽一到夏天,就受大罪了。
不能動,活人悶在屋裡也得焐臭了。
楊大娘看不過去,決計讓兒子給做輛輪椅。
晚上也好把寶柱媽抱上去,推到馬路邊上過過風。
寶柱是建華隊裡的工人,建華覺得這事也義不容辭,便答應了。
建華和春生都挺能幹,吃完晚飯動手,到這會兒已經裝成了。
輪椅做得簡單,但很靈便、适用。
建華放下手裡的工具,抹了把汗。
“好家夥,海南島跨過黃河了。
”他把電扇調調,遞給春生一支煙,“歇口氣,一會兒你給推過去。
”
春生跑到外邊水池那兒,擰開水龍頭澆個痛快,渾身上下水淋淋地又轉回屋裡。
“建華,你說句痛快話吧,我可不想在這屋裡憋着了。
”他坐下來,接過建華的煙。
“說實在的,我是怕不放我。
我是副隊長,一攤子事兒呢,不然豁了命我也調。
”建華脊梁上的汗成串往下淌。
“一個破副隊長,你還真當成官了。
鳳華大飯店是全國一流的,本市獨一家,來來往往的全是高級内賓、外賓。
在這種大飯店當老闆,我甘心幹一輩子,給我個市長我也不當。
”
“你不知道,市政工程隊的人,進來了就休想離開,除了讓人開除,或者死了。
調走?絕對沒有門兒。
”
史春生站起身,把背心往肩膀上一搭:“可惜了,這樣的差,送上門,你不去試試,那就怨不得咱老弟了,反正咱們哥們兒的意思到了。
”
“要不,給我半年時間,要走,我也得先把路鋪平了。
”建華吸了一大口煙。
“算啦,你當你的黨員,副隊長去吧。
”史春生用力搬起車,“我推薦你去,總公司和美方聽你的學曆,還有點兒感冒,嘀嘀咕咕的有心思等你半年?拜拜吧。
”
楊建華聽了這話,頓時惱了:“那好吧,我楊建華幹一輩子市政認了。
”
史春生沒有搬動車,見建華惱了,也不勸,不解釋,反沖建華叫起來:“喂,幫把手,這麼笨的東西,我自個兒怎麼搬出去!”
建華沉着臉,不理他。
春生便放下輪椅,朝建華肩上就是一撇子:“真怪了事了,我是來幫你,你這個副隊長願意籠絡人心,幫助職工解憂排難,關我什麼事,怎麼倒像是我求着你了。
”
兩個人正在鬥悶氣,楊大娘進來了,見他們像鬥雞一樣站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解圍地說:“喲,你們還挺麻利。
春生,看你這一身汗,來,大娘給你擦擦,你也到外邊涼快涼快去。
”
春生笑笑,乖乖地讓大娘用毛巾從脖子到腰給擦了個遍,然後順坡下:“楊大娘,我可交差了,好不好的,您找他。
”他一指建華,“後果由他負責,我盡了力,沒我事兒了。
”說完咧嘴朝建華一笑走了。
建華心裡還别扭着,但他能說什麼?春生說的是實情。
鳳華飯店竣工了。
想當鳳華中方經理的人擠破了頭、争紅了眼。
史春生為自己能入選,招都使絕了。
從去年鳳華飯店破土動工,美方就提出,按協議書規定,鳳華的中方經理必須是市裡各飯店中最出色的管理人員。
為搞好市裡這第一家合資飯店,市飲食服務總公司把五個候選人分别派往五家管理最差、經濟效益最低的中檔旅館去比試,半年為期。
結果史春生獲得金牌。
美方經理戴維與中方經理史春生會面,共商鳳華飯店的經營大略。
管理大權歸中方,春生明白,搞合資他來學的就是管理,不讓美國人賺錢,他們是不會投資的;具體實施管理歸中方,春生挺滿意,具體實施等于當着一大半家。
“史春生,你打算怎麼組織我們的管理人員?”戴維用蹩腳的華語問春生,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咬着一塊石頭。
“由我組閣。
”春生的英語也挺差,舌頭分外賣力氣,但又不聽使喚。
戴維似乎聽明白了,先是拼命地把眼、鼻、嘴往一起湊,像是聞到一股無法容忍的氣味,接着又把臉驟然拉長,張開嘴,疑惑地望着身邊的翻譯,費力地說:
“他當總統?什麼意思?”
翻譯笑了,嘀溜溜說了一大片,戴維笑了。
“好,就這樣辦。
”
幾天以後,飲食服務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