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偏偏選擇北郊區這個離市區最遠的地方開會?他想。
閻鴻喚不是最強調時間的價值嗎?在這麼遠的地方開會,把時間都白白浪費在路上了。
他昨天沒有想到,閻鴻喚也沒有說明。
他腦子裡被徐力裡的病和自己的辭呈塞滿了,而閻鴻喚悠悠自得,仿佛忘了今天的會。
“一定睡不着覺才來找我的吧?來,咱倆擺盤棋。
”
“哪有那份閑心,想找你談談。
”
“噢?公的,私的,公私合營的?”
“全有。
”
“我們先談公的。
”
柳若晨扶扶眼鏡,覺得從公事談起也好,先創造個氣氛。
“你對九個月全線完工,究竟有多少把握?”他問。
“十成。
”閻鴻喚回答十分肯定,“在農村,農民蓋間房還懂得土木不可擅動,備齊料,才敢破土。
更何況我們給城市動個大手術呢,差一成也不能輕舉妄動。
”
閻鴻喚手一揮,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
“你的準備在哪兒?”
閻鴻喚笑了:“整整花了三年時間。
剛上任,我就選擇了這個手術方案。
但那時條件不夠,水的問題,電的問題,住房問題,吃菜、吃蛋、吃魚的問題,這些與人民生活密切相關的事都沒解決,現在這些問題初步解決了,基本條件就具備了。
市政府安撫了民心,也取得了民心。
群衆信賴市政府,相信市政府辦的事都對他們有好處,心甘情願去響應,還有什麼準備比這種準備更重要?”
“錢怎麼辦?這麼大的工程,上面沒撥一分錢。
”柳若晨記得,研究方案時,閻鴻喚就講過,錢由他和負責财政的副市長負責,他們又到哪裡去弄錢?
“人民的城市人民建,公共的事業公衆掏嘛。
”
“這麼說你把市基本建設投資下放到區,給局撥出商品房貸款也是……”
閻鴻喚情不自禁地拍拍他的肩膀:“老柳,你真行,我服你了。
”
“你想的點子,怎麼倒服我?”
“孔明能點破周公瑾的心,他比周瑜厲害。
”閻鴻喚一貫善于用鼓勵調動同行們良好的自我感覺,使他的助手和下屬處于最佳的、主動的活躍的思維狀态。
“怕是放下去容易,收回來難。
”
“你放心好了,保證放下的是苗,收回來的是魚。
”
這個魚怎麼收呢?
康克儉的“上海”穿過小道,來到與剛才那條路平行的馬路上,插進密集的隊列。
這條馬路的情景并不比剛才那條路好多少。
一長溜兒的公共汽車、卡車、轎車、自行車排着隊幾乎是一米一米地向前推移。
康克儉很少有機會到北郊區去,對走這一趟所要花費的時間估計不足。
過去,他總以為他的東市區交通最擁擠,誰知出了東市區,一個區比一個區更糟。
他突然發現,隔着自行車流不遠有一輛“尼桑”,這是副市長柳若晨的車,這下可好了,有副市長做伴,他的心一下子安穩了許多。
緩緩行進的汽車又停下來,前邊路口又堵上了。
康克儉不由得一陣煩躁,他上任以後,抓了商業服務質量,自由貿易市場管理,環境衛生改善和區建的幾幢居民住宅的工程。
現在看來得管管交通了,不然每天人們上下班一場交通大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怎麼得了?城市,難道你的名字注定與嘈雜、混亂、擁擠聯系在一起?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下放那幾年雖然艱苦然而恬靜的小山區,落後、愚昧、原始,但是安甯、平靜,甚至“階級鬥争”的火都沒在那兒燒起來。
也許進步和變革就必定伴随着各種噪音和錯位,一瞬間的鄉間回憶抹平了他心裡的煩躁,他走下汽車,來到柳若晨的車門前,看看表,已經八點。
“副市長,我們開會遲到了,我本想争個第一,誰知落個雞蛋。
”
柳若晨隻是苦笑了一下。
康克儉向四面張望一下,發現前後有不少小汽車,裡面走出一個個焦慮不安的人,都是去參加會的人。
輕工業局局長從密集的路口走回來,對康克儉點點頭,然後鑽進副市長的汽車。
“前面全堵死了,安心在這兒等吧。
”輕工業局局長對柳若晨說。
“這是幾中隊的管區?路上不能采取點别的預防措施?”
“沒有措施好想。
通往北郊工業區就這兩條路,十萬人早晨在一個鐘點擠到一起,不堵才怪。
我們輕工業局很多家工廠都在這一片,這點我清楚。
住在市裡的工人若不想遲到,得六點鐘出發。
我下基層一般都錯過這個高峰期,上午九點鐘動身,那時馬路上才清靜下來。
”
“看來,八點半到不了會場了。
”柳若晨擔憂地說。
“放心吧,開不了會,商業局、物資局、機械局、教育局、郵電局的局長們都卡在這兒,還能開會?公安局趙局長到路口指揮去了,看老趙有沒有高招吧。
”
“這道路是該改造了,如果路口有座立交橋,道不這麼窄,什麼問題也沒有。
”柳若晨說。
“修路我們局雙手贊成,掏錢也認了。
您知道天天交通堵塞,光耗時間,一年就耗掉我們幾十萬。
”輕工業局局長說。
閻鴻喚是否也被堵在路上?柳若晨想。
他昨天夜裡也不會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