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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付這種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僞君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的内衣裡撒上一把麥芒,使他疼癢不止,露出并不那麼神聖、文雅的姿态。
當然,他也有他的吸引力,否則她連理也不會理他。
黃炯輝不虛僞,他與張義民截然不同。
他是真愛她的,第一次他看見她,眼神中就閃出一種火辣辣的光彩,這光彩一直追蹤着她,從賓館的餐廳一直到舞台。
他火辣辣的目光灼得她心裡發痛,一種使人感到眩暈,感到幸福的痛感。
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感覺。
黃炯輝是全國知名度很高的青年作曲家和歌唱家,他在音樂藝術和聲樂上的造詣,使同行們妒嫉、歎服。
他其實已經四十二歲了,但仍是那麼年輕灑脫,風度翩翩。
他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一種特殊的風度,十足的紳士風度。
他對她彬彬有禮而不失殷勤,替她開門,掀簾,脫大衣;他殷勤又十分得體,總與她保持着一段距離,這使他反而更有魅力。
一次演出後的小宴上,他舉着酒杯走到她面前,對她說:“你太美了,以緻使我覺得,看上你一眼都是人生的莫大享受。
”
她為他的贊美陶醉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她與他好了。
那些日子,她快樂極了,誰也沒給過她這麼多的快樂。
參加完上海的組合演出,他又邀她一起到南京、武漢、天津、沈陽去參加演出。
人家是請他,他卻把邀請她作為自己應邀的條件。
他為她創作了幾首歌,教她如何唱這幾首歌,于是所到之處,很多觀衆為她傾倒。
每次演出之後,他們就厮守在一起,她覺着,離開了熱情的觀衆,世界上就隻有她和他兩個人。
他從沒問過她的家庭,父親是誰,他愛的是她本人。
他告訴她,他有妻子,有一個過去苗條現在發了福的妻子,和兩個長得像他,又沒有他那樣音樂天資的女兒。
她不在乎這個,隻要他愛她,其他的全與她無關。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他。
她懷孕了。
她給他寫了一封信,不知道該不該留下這個孩子。
她舍不得這個小生命,這畢竟是她與他愛的結晶,可她這樣的身份,又如何能養孩子?
黃炯輝很快回了信:“打掉。
除了愛和藝術,我們什麼也不要。
”隻有短短的幾個字。
幾天之後,她又收到了他彙來的兩千元彙款。
附言寫着:補養補養。
硬席車廂香煙的濃霧,嗆人嗓子,加上乘客們身上的各種各樣的汗臭、體臭,以及攜帶的各種物品的氣味混雜在一起,簡直無法讓她呼吸。
她忍耐着,希望等到下一個大站,等到卧鋪的空位子。
她心太急,不然晚走幾天,可以買到卧鋪票。
整整十五天時間。
手術後,她人在家休息,心早飛到了上海。
那個熟悉的大夫替她開了一個月的假,這剩下的時間,她都要給他。
在家的半個月,她度日如年,父母的責怪,張義民的“大度”規勸,二哥吞吞吐吐的關心,加上對他的切切思念,她每天都像生活在煉獄裡,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的軟弱,軟弱得禁不住十五天的消磨。
隻要早一天能見到黃炯輝,她什麼都能忍受。
但這車上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她身邊是位三十多歲的男人。
穿着時髦,西服筆挺,燙着一頭爆炸式小卷毛。
别看他衣着講究,料子是上等的,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俗氣。
這麼熱的天,他竟然捂着西服舍不得脫下來,弄得身上一股股汗臭朝她陣陣襲來。
“你這一趟,賺多少錢?”對面的那個戴眼鏡的乘客好奇地問“西服”。
乘客們閑極無聊,靠聊天熬時辰。
看來“西服”是個跑買賣的個體戶。
“除去路費、住宿費、飯費,多則也就落個四五千,少了也有一千多。
”個體戶回答。
“嚯,比我一年的工資加獎金還要多出幾倍。
”“眼鏡”贊歎着,露出羨慕的神色。
“您在哪兒工作?”個體戶問。
“科技情報所,我們向客戶提供的科技信息,使很多農民都成了萬元戶,可我們仍然是兩袖清風,袋裡沒錢。
”
現在各行各業的人都在讨論着錢。
為錢才去幹的,幹出錢來的,幹了也賺不來錢的,不幹卻能照樣拿錢的,辛勤一生也成不了萬元戶的,身不動、膀不搖幾十萬遺産從天而降的……錢,錢,錢,誰也不再羞于談賺錢。
為錢而興奮,而苦惱,而不顧一切,甚至失去人的尊嚴。
錢從什麼時候具有如此大的魔力?按勞分配是最公正的分配原則。
但有的人應該得卻得不到,而不該得那麼多的卻輕而易舉地得到很多。
高婕從來沒有為錢犯過愁。
從小她生活優越,現在錢,在她也來得容易,跟黃炯輝去演出,住高級賓館,頓頓吃宴席,各種名目的紀念品,還有,每場得到數目相當的演出費,一個月下來,她就拿到了三千元。
她從沒計算過得到的報酬與付出的勞動是否相符,反正别人也拿那麼多,而且是主辦單位定的标準。
得到多少錢,她從來不數,随便簽個字就揣進提包裡,她心裡隻有他。
“什麼信息能使農民成了萬元戶?”個體戶對“眼鏡”的話十分感興趣。
“很多哪,人工養貂,人工養珍珠,人工養蝦……”“眼鏡”随口舉出一連串的例子,“不光在農村,就是城市,緻富途徑也很多的。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