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包括她腹中的嬰兒,一道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她獨自把建華拉扯大,守口如瓶,沒有跟兒子吐露一個字。
幾十年,她都挺過來了,女人,不是靠男人活着的。
這一年,命運老是跟她作對,先是夏天鬧大水,她在居委會見到了他;再是電視轉播英模大會,她知道了小原犧牲的噩耗;現在,又是建華挨整,整他的竟是他!
知道小原犧牲後,她一夜仿佛老了十年。
歲月可以抹去一切往日的不快和陰影。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健壯年輕的媳婦兒,他也不是那滿臉胡花的壯漢。
她和他都老了。
人老了,孩子是最大的安慰。
這些日子,她想過,讓建華去認高伯年,可建華這麼個性子,能夠去認一個抛棄了他三十幾年的父親嗎?建華會恨父親的。
她不能說。
可現在,……告訴建華,把悶在心裡幾十年的話說出來,骨肉之情也許會使他們之間的怨恨消除。
去找高伯年,他知道建華是自己的骨肉就不能再整他了。
但是,建華會怎麼想,他能原諒他的父親嗎?
她無法開口。
楊元珍不知自己悶悶坐了多久。
建華推開門,見母親失神地坐在床上。
他發現,自從小蒙蒙病後,母親變得脆弱了。
過去,遇到任何事情,母親從沒有這樣失魂落魄過。
“媽,您這是怎麼了?”他推了推母親的肩膀。
楊元珍仍呆呆坐在那兒,臉上沒有表情和血色。
“您還不相信我?我絕不會幹出對不起黨和國家的事,您放心吧。
”
“建華……”楊元珍招呼兒子,“你坐下,媽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
建華乖乖地在母親身邊坐下。
“你爹沒有死……那個高伯年,就是你爹。
”
“什麼?!”建華驚呆了。
随之進門的肖玲也驚呆了。
二
通車典禮的會場設在全市矚目的光明立交橋上。
光明橋披紅挂綠,愈發顯得雄偉、壯觀。
橋中心地面鋪上綠色錦綸地毯,一溜長桌,搭成了剪彩儀式的主席台。
主席台兩側是各界群衆代表和施工立功人員代表。
對面橋上是一支身穿白色衣褲的少先隊鼓号隊。
在大橋四通八達的橋面兩旁上千名組織而來的慶祝隊伍,身着節日盛裝整齊地排列着。
因為中央、國務院的領導同志要來參加通車剪彩儀式,為保證大會順利進行,保證首長安全,大會現場指揮張義民調動了一個營的武警戰士,負責保衛工作。
在遠距大橋四周一公裡處設置了一條警戒線,由武警戰士、公安局保衛處、交通大隊民警共同把守。
警戒線之外,早已擁擠着成千上萬特意趕來一睹大橋風采的群衆。
萬家福換上一套熨得筆挺的西服,白襯衣領口系着紫紅色的領帶,他牽着張義蘭的手,從人群中擠上來,闖入警戒線,立刻被一名警察拽住。
“拽我幹嗎?我有公事。
”萬家福抻抻被拽歪的西服,臉上露出執行重要公事而受阻的愠怒。
“什麼公事?證件!”警察并沒有被萬家福的虛張聲勢唬住。
萬家福想了一想,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東市區政協委員的頭銜。
警察拿過名片看了看,發現根本不是通行證,毫不客氣地繼續向後推他。
萬家福申辯着:“我是找楊建華的,他是修這大橋的……”
“少廢話,快後退。
”警察毫不通融。
“我們找副指揮張義民,他讓我們來的。
”張義蘭亮出哥哥的王牌。
“誰讓來也沒用,今天除帶有證件标記的汽車外,任何人也不準進去。
”幾個民警圍過來,三把兩把将萬家福和張義蘭推出警戒線。
“你們橫什麼?”張義蘭化過妝的臉上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告訴你,我們原來就住在這,憑什麼不讓我們靠近看看?”
“大會結束後,你們随便進去。
”幾位民警對張義蘭的抗議不屑一顧。
十幾位武警戰士很快在人群面前排出一堵人牆。
“我們給大橋捐了一萬塊,你們算老幾?憑什麼……”張義蘭不服氣地沖面前一位戰士喊。
“算啦,算啦。
”萬家福悄悄扯扯義蘭的衣襟,他不想把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什麼算啦。
”張義蘭瞪了萬家福一眼。
她是特意請假來的,自從她承包當上經理,這是她第一次請假。
可現在,靠前一點都靠不上去,太窩囊。
萬家福松開手。
他知道這時跟義蘭頂一句,義蘭會有十句等着他,隻會使他更難堪,便轉過頭,自己踮着腳向裡望。
工地四周的木闆圍牆已無蹤影。
一座壯觀的大橋屹立在那裡。
他找不到昔日的一點點痕迹,辨認不出大橋坐落的地方就是自己生活了三十年的普店街。
半年多前,這裡還是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