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有點恍惚地說道:“隻不過,他有些不知變通,算是白玉微瑕。
”
說到變通,田村對自己相當有信心。
他以前一直變通得太過離譜。
年到四十的他,經曆過無數次失敗,而究其原因,其一是酒,其二在于女人,其三便是變通過度。
吉田莊造再次閉上雙眼,想着埋在地下的小鐵盒,不知是否已經鏽蝕破裂?不過,縱然有所損壞,也不會傷及裡面的東西。
然而他的思緒并未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多做停留,他是一個現實的人。
吉田莊造睜開雙眼,瞥向桌上的一張紙片,上面羅列着一串數字。
“還有沒處理完的?”
“還有四十多萬。
”田村立即答道。
“四十多萬?”吉田有點兒不快,“太不小心了。
”
“總之我會在近期全部處理幹淨。
”
“處理完記得将以前的賬簿收回。
那人雖然嘴巴很牢,但手中握着可疑之物,也可能會出意外,還是小心為上。
”
“明白。
”說完,田村輕聲吹起了口哨。
吉田莊造不禁皺起眉頭。
雖然田村已盡力裝出叔父喜歡的态度,但人的惡習卻是很難改變的。
?
一位滿頭銀發、身材瘦高的紳士走出S酒店,仰頭望向天空。
陽光中還殘留着對晚秋的留戀。
這位老紳士——五興公司的李社長繼而左右張望,像是在尋找計程車,卻連影子也沒看到,隻好邁步前行。
天氣無比晴朗,就這樣步行回事務所也不錯。
當行至東亞大街(TorRoad)時,他與兩名男子擦肩而過。
那是兩個衣着邋遢的男人,其中一人頭纏繃帶、面戴口罩、彎腰曲背,無疑是個老人,但恐怕實際年齡并沒有外表那麼老;另一人身材矮小、略微跛腳,額上有道小小的傷疤,且目光混濁,看起來毫無生氣,年齡在五十左右。
雙方剛一錯過,頭纏繃帶的男人便回過頭來。
他摘下口罩,開口喚道:“這不是李先生嗎?”
銀發紳士面帶疑惑,久久凝視着對方的臉。
“啊,你是……”他似乎終于想起了對方的臉,卻又說不出名字,“你是會計……興祥隆銀行的會計……”
“沒錯,是我,徐銘義,曾經當會計的。
”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對對,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都二十多年了。
”
“有那麼久嗎?”
“您的頭發可都白了一大半兒啦!”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的确。
”老紳士摸了摸頭,“不過,沒想到你竟在神戶……”
徐銘義解釋道,他離開銀行後便立刻來了日本,曆經千辛萬苦,如今終于擁有了一幢公寓,好歹能夠維持生計……
“我已将公寓交給他管理,他是日本人。
”
同行的矮小男人臉色陰沉地盯着電線杆上的宣傳畫,并未意識到自己成了二人交談的話題,因為這兩位舊相識一直是在用中文交談,也難怪。
“我已盡了最大努力,可銀行還是在戰後倒閉了。
”當提及銀行時,銀發紳士似乎仍很傷感。
接着,他扼要地講述了自身的一些境遇,如今他在做生意,來這邊也才半年左右,現住在山本大街的公寓,最近正打算另尋租處……
“有空去我那兒玩吧,雖然地方有些小。
”
“一進那條巷子就是我的住所。
”頭纏繃帶的老人也向對方告知了自己的住址,他就住在屬于自己的那棟公寓裡。
“有空我會去的。
”五興公司的社長說道。
随後,二人便鄭重地握手道别。
五興公司處在海岸大街東南大樓的二樓。
李社長沿着東亞大街,朝着海岸大街的方向徑直走去。
東南大樓共有六層,建于戰前,相比近期在周圍林立起來的新建築而言,難免給人一種人老珠黃之感。
大樓的持有者——東南汽船公司占據了整個一樓,自二樓以上都是外租事務所,多為外貿商社、保險公司、船運企業等,也有幾家外國公司,但隻有二樓的五興公司是中國企業。
身形瘦削的李社長登上略顯昏暗的樓梯,身影消失在了二〇八号房間。
?
五興公司的确是東南大樓内唯一的一家中國企業,但除公司外,樓裡還有一家中國人經營的店鋪,便是位于地下室的餐館——“桃源亭”。
《中央報》的記者小島和彥此時正坐在空無一人的“桃源亭”裡。
他看了看時鐘,站起身來說道:“店裡馬上就要忙起來了,今天先告辭了。
”
店裡晌午時分是最忙的,但過了五點的下班時間後,也會有些客人。
渾身肌肉虬結的店主陶展文從座椅上站起來,說道:“不好意思,小島君。
徐銘義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病人。
我不能去刺探他,這點還請見諒。
”
“沒關系,我會自己調查的。
”
“既然你要自己調查,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
一送走小島,陶展文便大大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