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聽你能談談洪秀全網羅人心的事。
”林則徐帶着催促的口吻。
“好。
”左宗棠似乎覺察出自己對“洪秀全在演戲”的看法過于堅持,便順從地點了點頭。
“洪秀全讀了那本書深深感動,并按書中的方法舉行了洗禮。
接着,他取掉村塾裡供奉的孔子像和牌位。
做出這種事,後果會怎樣,他自然知道。
”在私塾裡,要祭祀孔子。
村塾是村裡辦的,洪秀全不過是受雇教師,他熟讀四書五經,多次參加鄉試,當然知道這樣會惹怒士紳。
“他這麼傲,就是為了引人注意。
”左宗棠斷言。
林則徐心裡感到有趣。
想引人注意的不正是左宗棠自己嗎!洪秀全他還沒見過,但他受一種誘惑的驅使,想把洪秀全和眼前的左宗棠重合在一起。
“他那村塾教師的位置保不住了吧?”林則徐問。
“那當然。
反正他早已打算專心傳教,區區村塾教師職務,他不會可惜。
”
“傳教工作不簡單吧。
在西洋那是有傳統的,在我國卻要從頭做起。
而且一提起外國的東西,很多人肯定會警惕的。
”
“我認為宗教是種時髦的東西。
”左宗棠簡單陳述了他的獨特看法。
林則徐一方面聽着拜上帝會的情況,同時鑒定着左宗棠。
他覺得左宗棠遇事愛下結論,相當武斷專橫,但善于判斷,足以成為有才幹的官僚。
他心想:這要看用他的人如何了。
是我的話,可以充分掌握住他。
可是……林則徐感到凄涼。
他已沒機會來用人了,隻能期待能掌握左宗棠的人出現。
“哈哈!時髦!”林則徐笑了起來。
左宗棠正期待他的笑。
林則徐善于察言觀色,這一點他早就明白。
“是的,和所有時髦東西一樣。
時髦的東西在時髦前,無人光顧,一旦時髦起來,人們便争先恐後。
宗教亦然,開創時很不容易,一旦時髦起來,便極其順利,順利到超乎想象。
要使它時髦,隻等待不行,必須要進行籌劃。
洪秀全是做戲的能手,在這點上,我覺得他幹得很漂亮。
”
“他又做了什麼戲?”
“具體的我雖指不出,但我深信他一定會這麼幹。
”左宗棠再次斷言。
林則徐認為,左宗棠是很了解洪秀全的,因為他們在性格上很相像。
“他還有同夥,最初他有兩個信徒,可說是拜上帝會的核心。
最近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成了信徒。
但是光靠自己身邊的人,不能産生足以使拜上帝會時髦起來的力量,洪秀全和同夥們很快分赴各地開展宣傳活動。
”
“一個受人聘用的教師,居然能籌出那麼多旅費!”
“他們一直到處做行商小販。
洪秀全一面當教師,一面販賣筆墨。
他竟也在行,旅費就是這麼籌起來的。
拜上帝會不知何時已擁有了相當大的力量。
”
林則徐裝作不了解,但為了把談話進行下去,他也不時插一兩句:“他們的活動不在廣東花縣,而在廣西桂平……”
“怪就怪在這兒!”左宗棠拍了下桌子,但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識到。
“怎麼個奇怪?”
“他們沒把花縣當作根據地,大概是因花縣靠近廣州。
廣州有總督、巡撫、提督、将軍等許多政府要員,也有不少軍隊。
這地方對他們不合适,因為他們最終的目的是造反。
”
“哦?意圖這麼明顯?”
“隻能這麼認為。
他們特意辛苦奔忙,肯定有什麼目的。
”左宗棠是個現實主義者,在他看來,世上絕沒有無私的宗教活動。
“為什麼選擇桂平?若隻因它離廣州遠,那不是還有很多其他地方嗎?”
“桂平這地方客家多,盡管彼此住得很遠,但客家間還是有種團結意識,容易發展工作。
另外還有親戚。
貴縣賜谷村就有洪秀全的表兄王盛均,他最初就是去投靠表兄的。
”
“他那兩個同夥也跟着去了?”
“沒有,是洪秀全和馮雲山去的,洪仁玕比洪秀全小九歲,大概家人反對他出遠門吧。
洪秀全也隻在貴縣待了三個月,表演了一番拿手好戲後,又回了花縣,距今已快五年。
”
“他演了什麼戲?”林則徐一邊回想左宗棠墜河的情景一邊問。
“離賜谷村不遠有座奇怪的六烏廟,供着一對男女。
這對男女生前野合,無知百姓卻把他們當作神明膜拜。
洪秀全因而寫詩斥責了這座廟。
”
“若是邪神淫祠,我認為還是應當斥責的。
”
“不錯。
不過洪秀全十分狡猾。
他大概事先做了調查,知道這廟的神壇已被白蟻啃食得要壞了。
他寫詩公開斥責那兩個妖魔應當誅滅,當地人紛紛議論。
不久壇底就掉下來了。
啊呀,如此一來人們就傳開了,說洪秀全有通神力量。
他所幹的大多是這等事。
”左宗棠緊皺眉頭,露出一副十分厭惡和鄙視的樣子。
六烏廟裡祭祀的那對男女,類似于歡喜佛。
這裡包含着原始的、代代相傳的對性的坦率歌頌。
在儒教倫理道德極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