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材提供的呢。
“隻要連維材請求,心齋先生肯定會來。
”
曾國藩猜中了。
丁守存參加了座談會。
地點定在市内的飯莊。
當時,高級官僚常去的飯莊有兩家——隆福堂和聚寶堂。
會場按連維材的口味,選定了聚寶堂。
不少名廚師都很自負,認為除了自己的菜,其他人的都算不上是菜。
而聚寶堂廚師長和店老闆卻認為,自家的店雖有獨特的風味,但别人的店也各有千秋。
所以在聚寶堂吃飯,可以叫其他飯館把好吃的菜送來。
這天點的菜,除聚寶堂的名菜,還有福興居的蔥燒海參、緻美齋的紅燒魚和便宜坊的烤鴨。
便宜坊以雞鴨菜聞名,後來在鹹豐五年(1855年),發明了有名的老北京烤鴨。
來聚會的有近二十人。
一聽說丁守存也要來,一些平常不太露面的人也來了。
“大家要我談談實際情況,其實隻有一句話,現在的官軍打不赢發賊。
”丁守存一開口,滿座無聲。
“我知道我這麼一說,大家不是竊竊私語就是鴉雀無聲。
若是前者,說明大家對我的話感到意外;若是後者,說明大家跟我的想法一樣。
看來大家都了然于胸,我也不必多說了。
官軍的情況,大家都了解,今天大家來是想聽我說說發賊的情況吧?”
大家始終一聲不吭。
旁觀者清,丁守存的判斷絲毫不帶主觀推測。
他雖沒到過一線,但他在欽差大臣身邊,常聽到敵人的情況。
他聽到的戰況要比經過粉飾後送到北京的報告生動得多。
從太平軍經過的地方,可以聽到種種情報。
跟太平軍接觸過的人,盡管對政府有所顧忌,但還是稱贊太平軍紀律嚴明。
商人們都說,跟太平軍交易,價格公平,分文不欠。
丁守存還直接聽到過許多同太平軍交過手的官軍的談話。
用他的話來說,這些談話都很有趣。
官軍一緻驚歎世上竟有此等軍隊。
這種驚歎也叫丁守存感到有趣,他談到太平軍時的語氣,既不偏向于官軍,也不偏向于太平軍。
既無多餘的感歎,也不做過多的考慮,平平淡淡,反叫人生懼。
丁守存在談話時盡量壓抑着自己的感情。
他另有充分表達感情和思想的地方。
沮喪、洩氣的氣氛充斥着會場。
“要趕快改變這種氣氛。
”丁守存心想。
“大家都知道,我之所以回京,是因為要押送一個自稱洪大全的發賊巨魁。
刑部例行公事做了審訊。
他當然什麼也沒說。
我連哄帶騙地勸他,保證不把他的話說出去,才讓他跟我說了些真話。
這洪大全說他确實非常想傾訴點什麼。
我問他想說什麼,他說要跟皇帝陛下說。
我就跟他說,這也可以啊!你就用以上奏的形式,把心中的話吐出來吧。
他一路上拼命地寫,文章當然很拙劣,還夾雜着方言土語,很不通順,我給他稍微加了點工。
不過,内容都是他心裡的話,也可以說是發賊們的心裡話。
雖說我曾向他保證不外傳,但如今他已死,不會對他有所損害了。
今天我把它帶來了,希望在座諸公看一看。
原件存在我那兒,這是抄本。
”
曾國藩離開北京是陰曆六月二十四日——陽曆八月九日,炎天熱暑。
第二天,太平軍放棄道州東進。
曾國藩當然不知道這一消息。
曾國藩在離開北京前讀到的洪大全的奏文,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動。
他感覺到太平軍是個不簡單的敵人。
但也許是出于他作為政府高級官員的思考問題的方法吧,他并未預料到太平軍會那麼輕易地打進湖南。
當他聽到太平軍從永州南下的消息時,他跟其他的同僚們一樣,都預計太平軍會返回廣西。
實際上,在太平軍中也有人主張回到故鄉廣西去。
太平軍的實際指揮人楊秀清排除了這些主張,按照原來的計劃,推進北進的方針。
曾國藩從徐州到達安徽省的宿州,于七月十三日會見了被解除了廣西巡撫職務的老頭子周天爵。
“不行呀!隻要有向榮,就不可能把發賊鎮壓下去。
他搞的那一套太不像話了。
”周天爵早在桂林的時候就曾經彈劾過廣西提督向榮。
可是,向榮卻仍留任廣西,周天爵反而因年邁而被解除了職務。
八十高齡的周天爵談起話來仍然口若懸河,可是他談話的内容隻是攻擊提督等人,根本不談作戰的對手是什麼樣的敵人。
“這樣的老朽是不行的!……”曾國藩心想。
怨恨始終在支配周天爵的情緒。
對他來說,同他争功的同僚才是敵人。
太平軍,他不關心。
對于曾國藩的問題,他的回答一點不着邊際,甚至連拜上帝會和天地會的區别也說不清。
他身為廣西巡撫,又兼欽差大臣,卻從來未認真地研究過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