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晦氣事!你說你,承認自己是由希子的男朋友也可以,隻到這裡自首不就得了?用腳後跟想想都知道,這在學校裡一說,怎麼可能有好果子吃!高中生嘛,都八卦得很,肯定會吧啦吧啦地到處亂傳。
哼!你一定覺得主動承認是件很威風的事!喂,說你呢,腦子裡到底想的什麼?你倒是說啊!”
我一言不發,倒不是被這個女人機關槍似的說話架勢壓倒,而是實在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我低着頭,隻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說你啊……”
“姐!”由希子的母親制止了她,“好了,說這些就差不多了。
你想對這個人說的,不是已經都說出來了嘛。
快進去吧。
”
“可是……”那人顯然仍難以抑制心頭的怒火,但或許覺得多說無益,還是進了房間,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朝走廊那邊去了。
“她是由希子的姨媽。
”由希子的母親說,“擔心我們,時常到家裡來看看。
”
在外人眼中,這個家的确發生了令人擔憂的事。
“她說招來了不明不白的懷疑,這是真的嗎?”
“警察到家裡來過。
要說對那個老師心懷怨恨的人,我們家肯定要算在其中。
他們問了些比如案發當晚我們在哪兒這樣的問題。
”
“應該隻是例行程序吧?”
“誰知道呢。
那晚我和丈夫都在家中,但因為隻有我們兩人,也沒辦法證明。
”
這話在我聽來好像刻意強調了“隻有兩人”。
由希子的母親看着我問:“警察去你那裡了嗎?”
“嗯,去好幾次了。
”
“哦。
”她臉上閃過一絲疑慮,可能在忖度我是不是兇手。
似乎是為了打消這種念頭,她随即垂下眼睛說:“真是起麻煩的案子啊,能早點結案就好了。
”
“警察還問别的問題了嗎?”
我原以為她會說“我沒有義務對你說這些”,可她還是如實回答。
“他主要問了由希子和你的關系。
比如說對于你們倆的關系,我們是不是一無所知。
我們說确實不知道,一點也沒有察覺。
畢竟,事實就是這樣嘛。
”她的語氣裡充滿焦躁,“連去年聖誕節那孩子送你圍巾,我們都不知道。
警察說起來,才頭一次知道。
”
我想盡量避免圍巾的話題,于是選擇了沉默。
“哦,對了。
之後還要我給他看照片,你們兩個人的。
我就把棒球社的相冊拿出來給他看了。
看完之後,那位警察一臉不可思議地說:‘沒有兩個人單獨照的。
’”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過來。
所以溝口才那樣問我。
“你還有事嗎?”由希子的母親問。
“沒有了。
”我起身告辭,離開了宮前家。
此時,我感到胃裡像灌了鉛般異常沉重。
我再次意識到,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遭受着折磨,我的家人、由希子的家人,還有其他親朋好友。
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瘟神。
我的腦海中反複回響着剛才由希子的姨媽所說的話:
你一定覺得主動承認是件很威風的事吧……
也許确實是那樣。
一方面,我覺得扮好由希子戀人的角色是我應盡的義務;另一方面,我也癡迷于這個把自己逼入絕境的自我。
假若确有悔恨之意,真心希望盡量不傷害任何人,可能就會選擇更恰當的方法。
然而,最終我卻找了一條對自己傷害最小的途徑。
誠然,從表面來看我确實陷入了困境,但在譴責禦崎藤江的同時,我不敢否認内心深處沒有對自己高尚情操的陶醉。
其實,将真相隐匿于心,繼續飽受自我厭惡的煎熬,或許才能償清我犯下的罪孽。
但我已無路可退。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視很多人在因我而遭受折磨的事實。
隻有這樣,才能不惜傷害自己,也要令他們脫離目前的痛苦。
回到家時,父親已經回來了。
父母似乎很想打聽我在宮前家的談話,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我想他們可能也怕問出口吧。
這天晚上,一個騷擾電話也沒有。
各大媒體似乎也顧忌到深夜不便,沒再不依不饒。
但正當我準備洗澡而在客廳裡徘徊時,這晚唯一的一個電話打進來了。
看看四周沒人,我拿起聽筒。
“喂,你好。
”為防範騷擾電話,我沒有自報姓名。
片刻之後,那邊說道:“是西原吧?”我馬上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好冷淡啊。
”水村绯絽子說。
“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
”
“他們還在懷疑你嗎?”
“是啊。
反正沒說嫌疑排除。
”
“聽說,今天一個自稱報社記者的人跟我們班的一個女生搭話,問她西原是個怎樣的人。
”
“我也知道媒體察覺這事了。
今天還來過我家,連春美也追着不放。
”
“你妹妹……她身體不要緊吧?”她的聲音不安起來。
“多謝你這家夥的牽挂。
唉,都怪我這個混賬哥哥。
”
沉默了一會兒,“是啊。
”绯絽子說。
“你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
“嗯,隻是想提醒你小心媒體。
”
“那真是勞您費心了。
”
“還有,”绯絽子補充道,“請不要稱我為‘你這家夥’。
”
“知道啦。
”我說,“那就晚安,大小姐!”挂斷電話,一股苦澀在我舌頭上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