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越想越不靠譜兒,于是敲打起莊虎臣,語氣中透着不信任:“虎臣啊,你真跟王鶴年是朋友?”
“這您就不知道了,他王鶴年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大管家,我跟他認識的時候,他還是恭王府的一個小跟班的呢,再說了,他王鶴年能混到今天的位子上,也是我幫他出謀劃策、一級一級爬上去的。
”莊虎臣是誰呀?那是琉璃廠出了名兒的人精子,他早就揣摩透了陳掌櫃的心思,一邊擦着硯台,一邊不緊不慢地說。
陳掌櫃懸着的心似乎放下了一些:“虎臣啊,這件事兒要是成了,我得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出了這麼個高招兒,咱茂源齋想搶松竹齋的行?門兒也沒有!松竹齋戳在琉璃廠有二百年了,别的甭說,就是專供科考用紙這一項,就等于是坐地收銀子,琉璃廠幾十家南紙店隻有幹瞪眼兒的份兒。
”說到這兒,陳掌櫃不由得氣憤起來。
“所以說得想轍呀,要是咱茂源齋把這筆買賣搶過來,那就輪到别人幹瞪眼兒喽!”莊虎臣胸有成竹地看了陳掌櫃一眼。
陳掌櫃心裡還是不踏實,又問:“你說,一幅懷素的書法,還不是真迹,這玩意兒能入王爺的眼嗎?”
“應該說八九不離十,恭王爺一直熱衷于收集名家書法,什麼蘇東坡的,什麼歐陽詢的、米芾的,聽說唯獨沒有懷素和尚的。
這麼說吧,要是沒有懷素的書法,您還好意思号稱收藏大家嗎?咱進貢的帖子雖說不是懷素的真迹,可好歹是北宋的摹本,應該說是拿得出手了。
”
“話是這麼說,可你還得多用點兒心,機會難得,咱們得讓它萬無一失才行!”
莊虎臣點了點頭:“掌櫃的,我們斷了他松竹齋的貨源,這事兒就靠譜兒了吧?跟您說,我跟潘家的大夥計已經合計過了……”
事情果然按照莊虎臣的意圖向前推進,恭親王見着懷素的北宋摹本大喜,還放出話來,誰要是能找到懷素的真迹,他甯可用恭王府來換。
大管家王鶴年不失時機地推薦了茂源齋,恭親王日理萬機,沒工夫深究松竹齋和茂源齋到底誰家的紙好,那天正好遇見翰林院的人,順便打了個招呼,就這樣,松竹齋二百年來鎮店的大買賣――供應朝廷科舉考試的試卷用紙就易主到了茂源齋。
這些,松竹齋的掌櫃張山林還蒙在鼓裡呢。
張山林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玩家,這位爺成天提籠架鳥兒、養蟲兒、鬥蛐蛐兒,吃喝玩樂哪樣兒也不耽誤,唯獨做買賣是一竅不通,還掙一個花倆。
琉璃廠的人背地裡都說,松竹齋到了張山林手裡算是做到頭兒了,照這麼下去,撐不了半年就得關張,不但是陳掌櫃,其他嫉妒松竹齋的人也等着瞧熱鬧呢。
張山林穿着寶石藍色的軟夾袍,頭戴一頂瓜皮小帽,他遛完了鳥,拐到都一處飯莊吃了頓燒賣,這才往家走。
張山林提着鳥籠子晃進自家院子的時候,兒子張繼林坐在一邊看書,侄子張幼林正在用冷水往一隻太平鳥兒身上噴,這隻太平鳥兒順着羽毛向下滴水,凍得渾身直打哆嗦。
張山林見狀,顧不得放下手裡的鳥籠子,沖上去就嚷嚷開了:“嘿!嘿!幹嗎呢你?”
張幼林回頭看看他:“叔兒,我馴鳥兒啊。
”
張山林急了:“誰告訴你這麼馴的?你這不是上刑嗎?我說繼林啊,你兄弟這麼折騰我的鳥兒,你怎麼也不管管?幸虧我回來得早,要不然,照幼林這折騰法兒,到不了晌午這鳥兒就得玩完啦!”
張繼林擡頭看了一眼:“爸,您沒見我正看書呢嗎?昨兒個幼林背韓愈的《應科目時與人書》背了個颠三倒四,挨了先生的闆子,我可不想挨闆子。
”
“幼林,你又挨闆子啦?這是第幾次了?”張山林有些恨鐵不成鋼。
張幼林放下手裡的涼水瓶,無所謂地說:“誰知道是第幾次,我早記不清了,再說了,當先生的,哪兒有不打人的?習慣了就沒事了。
”
“嘿,你小子怎麼這麼說話?你要是好好學,人家先生幹嗎要打你?幼林哪,你爸是不在了,他要是活着,看你小子這皮樣兒,不定怎麼收拾你呢,你爸小時候可不像你,那可是人見人誇的好孩子。
”
“叔兒,我知道,我爸從小就用心讀書,是人見人誇的好孩子,可我爸他弟弟就差多了,從小就不愛讀書,又玩鳥兒又養蟲兒的,聽說十五歲了還背不下《三字經》,叔兒,有這事兒嗎?”
這話說到了張山林的痛處,他不免有些尴尬:“你小子跟叔兒鬥咳嗽是不是?話裡話外的擠對誰呢?你以為玩鳥兒養蟲兒就容易?告訴你吧,這也是一門學問,不是誰都能玩的,幹這個也得有靈氣。
”
“那是,聽說朝廷把養鳥兒養蟲兒也列入科舉應試了,叔兒啊,您得再加把勁兒,保不齊能拿個鳥兒狀元回來。
”張幼林說得煞有介事,張繼林聽得哈哈大笑起來:“爸,您得先從鄉試考起,先鬧個鳥兒秀才,鳥兒舉人什麼的……”
“你們倆又沒大沒小是不是?學會拿我打镲了?”張山林是急不得惱不得。
張幼林依舊煞有介事,還搖頭晃腦地:“我估計殿試的科目就不是玩一般的鳥兒了,怎麼着也得上個大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