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成為天下之公敵,我不會做這種笨事。
若我刺殺的是個暴君呢?天下豈非垂手可得了?”
李靖不禁默然。
虬髯客揮揮手,揚長而去。
樂昌公主愕然道:“他就這麼把幾萬人交給你了?”
李靖道:“是的。
上次把神龍門交給我,也是在三言兩語之間。
”
樂昌公主道:“若論豪傑胸懷,舉世之間,無人能及此君,出手就是這麼一大筆重禮,尤其是在此時此刻,那是争天下之資。
”
楊全忠道:“夫人,張大哥的想法卻不是如此。
他知道争天下容易,保天下難,隋炀帝手中的實力不謂不盛,但保不住天下不說,連首級都保不住,所以張大哥在沒有保住天下的能力之前,不作争天下之想。
”
“那他何以要訓練這些人呢?”
“那是作準備。
當他有了保天下的條件時,也當然要有一些取天下的實力。
”
樂昌公主問:“他認為如何才能保天下呢?”
楊全忠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一直都在尋求答案,這次他召集了弟兄整裝出發前,還一直為此苦惱,最後才對我說,他認為目前取得天下後,唯一能保的方法,就是有兩個人的合作。
”
“那兩個人?”
楊全忠道:“一位是二莊主,另一位則是夫人。
”
李靖被提到是意料中事,但是樂昌公主沒有想到另一個人會是自己,倒是大感愕然,她讪然苦笑道:“那是你們首領在開玩笑。
”
楊全忠道:“不!不是開玩笑。
大哥說了,外有藥師為将,可無敵於天下,内有樂昌為策劃,可以使天下在握,我為争取此二人,曾不惜全力,奈何卻輸了李世民一步,此去隻能碰碰運氣,能說得動他們助我,則大事可為,否則就隻有成全他們了……對不起,我冒昧地直呼二位的名諱,但那隻是轉述張大哥的話……”
樂昌公主道:“這麼說,他是早已決定将一切交出來了?”
“是的,大哥早就作了兩種準備:不是二位歸他,就是他把一切交給二位。
”
李靖與張出塵對虬髯客多少有點慚愧的感覺,樂昌公主則有點意外地道:“首領對我這個弱質女流太看重了。
”
楊全忠道:“不然。
在張大哥的心目中,夫人是天下最值得也敬重的人。
他說夫人金枝玉葉而身遭亡國之痛,在輔佐楊素時又掌握了權術之秘,他深信你的認識,比任何一個人要透澈,因此,夫人策劃謀國時,必然可以避免以往的那些缺點而做到十全十美。
”
張出塵道:“這倒是。
大哥的看法相當正确,樂昌姐,你的确當得起的。
”她見李靖笑而不言,忍不住道:“藥師,你難道不同意嗎?”
李靖道:“我同意。
樂昌姐确有理國之能,把一個朝廷建立起來,按步就班地做事。
”
樂昌公主則笑道:“藥師!你别捧我了,我對自己知之甚明,我不妄自菲薄,當世之間,沒有人此我有更多的理國經驗,因為我身經兩個王朝的興替,而且都曾參與最高的決策,家兄主陳時,大部份都聽我的,楊素佐隋時,我也提供了不少的意見,隻不過這兩個王朝都滅亡了。
”
張出塵道:“那不能怪你,這是人謀不臧。
”
樂昌公主苦笑道:“我不敢自擡身價,說那兩個王朝之亡是我的責任,但我未能防蔽起衰,防患未然,證明我的能力不足,虬髯客實在把我看得太重了。
”
楊全忠道:“這個大哥也曾說過,他說夫人隻要記兩次失敗的慘痛教訓經驗,再度理政時,便可以避免那些人為的錯失,如此雖不能說必然大治,然已無人能及了,因為究竟很少有人能連續經曆兩次失去天下的。
”
這一說使得衆人俱為之默然,樂昌公主歎了一口氣道:“遺憾我隻是個女流之身,夫婿尚在,不能自主,否則我一定去追随張首領,以報答他這番知遇之情。
”
楊全忠則興奮地道:“有夫人這番話,張大哥已經很安慰了。
張大哥對夫人仰慕之至,曾經向越公緻意,但楊素對夫人也十分敬重,回答大哥說,夫人堅貞可逾金石,在未得徐公子确息前,他不便作任何表示,大哥也就尊重夫人的意願,絕口不說此事,後來得知徐公子無恙,已與夫人破鏡重圓,大哥着實為夫人慶幸,但也私底下難過了幾天,這話不會太唐突夫人吧?”
樂昌公主見他說得很坦率,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但随即大方地道:“不,我感到很榮幸。
張首領對我的這份情意,我十分感激,隻遺憾相逢已是人婦,隻有辜負他的一片情意了。
”
楊全忠激動地一屈腿道:“多謝夫人!”
李靖道:“全忠,這要你謝什麼?”
楊全忠道:“我是替大哥感謝,謝謝徐夫人的這番話,對大哥多少是種慰藉。
”他歎了口氣道:“大哥雖是一條鐵铮铮的漢子,但他的感情卻極為平常,他輕易不為人動情,一旦動了情,就十分執着,在海外,有許多島國,大部份都是女子為王,那些女王也都十分美麗,她們對大哥十分傾心,不但委身下嫁,以舉國為聘,有的甚至隻要求成為大哥的外室,大哥卻連正眼都不看她們一下。
”
張出塵笑道:“我倒不知道海上有這麼多美麗的人和事,難怪大哥經常留連海上了。
”
楊全忠道:“三姑娘,大哥在海外一心擴展基業,完全沒有沾上一絲绮聞。
那些女王對大哥有意,大哥卻懶得理她們,有時為了避開地們,情願放棄那塊基地。
”
樂昌公主笑這:“這一點我相信是真的,外子對我談過,他避難就在一個島國上耽過一陣子,那個女王對張首領十分煩心,但張首領卻沒興趣。
”
楊全忠忽現異容道:“夫人,徐公子流亡海上時的經曆你都知道嗎?”
樂昌公主笑道:“知道。
他流浪的那個島國在南海中,島上多為女子,美麗熱情,統治者也都為女子,外子即為島上的女丞相所收容,招贅為夫。
”
張出塵道:“啊!有這種事!樂昌姐,你怎麼沒說?”
樂昌公主這:“這有什麼好說的!”
張出塵道:“你也不為這件事生氣?”
樂昌公主笑了起來道:“那更沒什麼好氣的,本來就是不得已。
他是乘船浮海,遇風浪刮飄到那個島上的,假如他不答應那位女丞相,就會被打入奴工隊中去做苦工,他嬌生慣養,吃不了那種苦,必然會被折磨死的。
”
張出塵道:“你就原諒他了?”
樂昌公主莊容道:“若是在從前,我不會原諒他,可是亡國之後,我已經不是公主了,再者,我也親身體驗到人有許多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太堅持的。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隻有活着,才能慢慢去實踐自己的理想。
所以,我已經懂得了容忍。
”
她見張出塵在發呆,又正色道:“我是運氣好,國亡之後,被撥到楊素府中,若是被撥到别的大臣家中,就很難保持清白了。
我一直在悶自己:設若我無法保持自己的貞節時,我将怎麼辦?”
張出塵道:“樂昌姐,我常看見你身邊帶了一柄七首,相信你一定是一死以明志的。
”-樂昌公主苦笑一聲道:“不,那隻是在開始的時候,後來,我想通了,我不會輕易一死,我會逆來順受,盡量地活下去,等到團圓的一日,我身懷與徐郎分手時的半邊銅鏡,相信總有團圓的一天。
如若到時鏡圓人未圓,那豈不是更大的悲劇?”
楊全忠道:“夫人節勵冰雪,令人十分欽佩,而徐公子身懷半邊鏡子,也是深情無限,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遍。
”
樂昌公主道:“楊壯士,你怎麼會知道的?”
“因為那個島我也耽過,而且我是故意前去的。
我的計劃是前去刺殺徐公子的。
”
衆人都一驚。
隻有樂昌公主平靜地道:“為什麼?”
楊全忠道:“我聽說了夫人對徐公子的情意,又得知了徐公子在島上的消息,我想去殺了他,奪得半鏡做證,絕了夫人的指望,大哥就有希望了。
”
樂昌公主居然一笑道:“你真要那樣做了,我很可能已經嫁給張首領了。
因為楊素也極力促成這件事,好與虬髯客再加深一層聯系。
”
楊全忠道:“不過我到了島上,發現徐公子對夫人深情未變,心中頗為感動。
”
樂昌公主笑問道:“那個女丞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