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起剛才茶寮子裡發生的事。
方邪真皺皺眉,道:“為這些王侯公子争名奪地,值得否?我就算要雄圖競勝,也該圖天下之功,立自身之業。
”
追命聽取,笑了起來:“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勉強你,可是,在這世間,想要徹底的自立門戶,不依傍任何人,談何容易!”
“就是不容易,所以才有趣。
”方邪真停下步來,道:“你要進城了?”
追命也望定他道:“是。
”
方邪真道:“我們也該在此地分手了。
”
追命道:“此地不分手,也總有分手的時候,不如在此地分了,幹淨利落。
”他問方邪真,“你去哪裡?”
方邪真道:“教書。
”反問,“你呢?”
追命答:“衙門。
”補了一句:“下次見面,再與你痛飲三百杯。
”
方邪真道:“我不常喝酒。
”他補充一句說,“但你請,我便喝。
”
追命眼中充滿了笑意:“多少都喝?”
方邪真眼中也有笑意:“多少都喝。
”
追命退後,揮手:“别忘了你欠陪我喝酒。
”
方邪真也遙聲道:“别忘了你欠請我喝酒。
”
追命含笑道:“一定。
”
方邪真轉身而去。
沿西河走到大而小胡同,再轉入橛李西街,便是熊員外的宅子。
熊員外原本是京裡的吏部主事,而今年紀大了,辭官歸故裡,家裡有兩個孩子,分外頑皮好武,總找不到好老師。
熊員外在偶然的機遇下見過方邪真,一眼看出他是個志氣清奇、學博思精的人,于是禮聘他管教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大的叫熊文功,小的叫熊武德,兩人都被驕縱慣了,頑劣異常,仗着護院教會的幾下拳腳,把方邪真之前的教師,全不是氣走,便是打跑了。
倒是方邪真來了以後、把一對小孩全治得服服帖帖,熊員外當然覺得自己并未看走眼,對方邪真自然禮遇有加,然則他隻知道方邪真是不同凡響,但卻不知道他豈止不同凡響。
這天,方邪真像往常一樣,扣響了熊家的門,管家福頭出來張望,一見是方邪真,便客氣又熱烈的把他迎進了廳堂,一面請仆役傳報熊員外,口裡一疊聲他說:“方夫子,你坐坐,你先請坐坐,我家老爺,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
方邪真覺得今天熊家上下,跟平常大為迥異,詫道:“今天兩位小少爺不念書麼?”
福頭搖手擺腦他說:“啊啊,是是是,不是不是,這個麼,這個……”
這時熊員外匆匆踱了出來,一見方邪真,就堆起笑臉,“長揖不已:“方大俠有怪莫怪,老朽目昏眼庸,不認老哥威名,竟敢請大俠屈此管教小犬,實在是……請海涵原宥!”
方邪真一怔:“東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熊員外隻是一味賠笑:“沒有意思,老朽怎敢有别的意思,隻是令俠士委屈了這麼段日子,實在是昏昧無識之至,這兒是……”他叫小厮原本準備好的一百兩銀子,“一點小小意思,請先生……萬請方大俠賞臉收下。
”便要小厮把銀盤奉到方邪真面前,力促方邪真收下。
方邪真心裡已明白了幾分。
他在熊府任教,潤酬已算厚待,每年不過約莫三十兩,熊員外這一記大手筆,自然是别有内情,當下便道:“東翁,敢情是在下才淺識薄,你要辭退在下不成?”
熊員外急得幹抹汗:“方俠士,你千萬别這般說,老朽以前是不知之罪,現在已識真身,怎耽得起你的前程……方大俠,這……這……老朽怎敢跟池家的人相争!”
方邪真這一聽,已把住了底蘊,臉色一沉,道:“我決無意要過池家,東翁可以免慮。
”
熊員外一聽更急,隻軟聲挨氣他說:“這可萬萬不行。
池二公子是人中龍鳳,又是洛陽首富,最近皇上正拟賜封‘洛陽王’,看來池公子多半實至名歸,池公子賞重的人,老朽天大的膽,也不敢沾,這萬萬使不得也,隻請方大俠胸懷大量,勿記舊過,在池公子前多美言幾句,不使老朽為難,已經感恩戴德……”
方邪真并沒有收下熊員外的銀子,便斷然離開了熊宅,一路上,覺得很有些憋氣,便到“依依樓”去。
“依依樓”是城裡最出名的一家青樓。
老鸨一見到他,就知道他是來找惜惜的,于是賠着笑臉引方邪真上樓去見惜惜。
由于方邪真一向并不闊綽,也不算太過寒伧,而惜惜一向對他又獨具慧眼,老鸨和樓子裡的人,對方邪真既不熱烈,也不冷落。
倒是這些青樓女子,大都傾心于方邪真的潇灑、俊俏。
方邪真也不找别人,隻找惜惜。
别的女子知道惜惜跟方邪真的關系,也不從中搞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