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斷眉笑了。
他笑得十分刻意,以緻誰都知道他在笑。
他那小小的一張臉,五官都擠在一起,小胡子,仿佛也飛到眼角成了眉毛。
“我這番隻是用來試探他是不是在說假話;”石斷眉詭笑着說,“諸位怎麼反過來問我?”
“就算你這句話是幫我試探他的,”追命也笑着,可是語鋒比刀劍還鋒利:“可是我怎麼都想不透,你是如何可以這般肯定,孟随園全家都不是死于叉下的?”
“如果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不妨連下一個問題一齊作答:”追命抹抹嘴邊的酒漬道,“你又是怎樣知道押解孟家的人,一共是七名差役呢?”
顧佛影啧聲接道,“押解的差役,有三人在一路上根本沒亮出身份,也不穿公服,就算在孟案發生之後,縣衙也隻公布犧牲了五名官差,在下真要向你請教,何以知道得這般清楚?”
追命打了一個酒呃,道,“當晚血案現場,也許兇手生恐有漏網之魚,曾逐一翻查過屍首,差役身上的公文和令牌,也被扯了出來,他當然知道押解的總共有幾人了。
”
“就算我值得懷疑,我也不過是你們懷疑的人之一;”石斷眉指着七發大師、蔡旋鐘、顧佛影等道,“他們也是可疑的人,你們沒有理由斷定是我幹的。
”
追命冷笑叱道:“石老幺,是不是你幹的,你心裡自是明白不過。
”
蔡旋鐘忽道:“他是有語病,可是,這裡人人都可疑,你為什麼認為是他?”
他頓了頓又道:“至少,孟大人說我的聲音很像兇手,兇手的身形跟七發大師一樣,而顧佛影手腕上的傷痕也與孟大人所說的吻合,我們人人都有可能是兇手……”
“你錯了,”顧佛影捋起袖子,左手在右腕上一抹,那道傷痕立即就淡了,再抹幾抹,傷痕就奇迹般消失了,“我根本沒有受傷,易容術雖騙不過明眼人,但要劃道傷痕倒不是件難事。
”
“所以兇手的身形并不像七發大師,”蔡旋鐘恍悟似的道,“兇手的聲音也并不似我。
”
“你說對了。
”追命贊賞似的道。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蔡旋鐘道,“孟大人為何要這樣說?”
孟随園淡淡地一笑。
他的笑容似極度平靜,又似極度瘋狂。
奇怪的是,世上的“兩極”,往往非常近似,大奸與大忠,很可能成一體,至真與至假,有時候是同一回事,有人說人一直往前走,可能會走到後頭,正如一直向左走,可能會到了右邊的開頭。
孟随園的笑,就算兩者皆不是,也是置身事外的一種淡漠。
沒有人在全家被殺後,還能如此漠不關心。
蔡旋鐘一直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到底是什麼不妥,他也說不上來。
他現在才發覺,孟随園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未曾激動過。
更沒有沖動。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孟随園。
”追命終于說。
“他不是孟随園,孟随園早已死了,就死在血案裡,”追命說,“我找他前來,為的是要把握住一個要害:如果你們三人之中,其中一個是真兇,必定會知道,你們已親手殺死孟随園,眼前這人,決不是孟随園。
”
“所以三捕頭跟我們約好,帶了這位朋友來,說這一番話,使人人都被疑為兇手,他所胪列的疑點,誘使兇手提出血案現場的有力辯證;”顧佛影接追命的話題:“然後,其中又以我嫌疑最重,兇手自然巴不得落井下石,把我定案,必會拆破我人證上的謊言下──殊不知他在為自己辯解的時候,正是露出狐狸尾巴之際;他在拆穿我的謊言的時候,就是他的謊言被揭穿之時。
”
“因此,兇手是我;”石斷眉慨歎也似的道:“我是兇手。
”
“你殺孟随園全家,的确沒有用過你成名的武器,但每個人都死法不同,手法太像你所為了,而你又太惡名昭彰了,”追命似也為他惋惜地道,“可是我們案子辦多了,也有些積習,譬如:常以為越不可能的人,才是兇手,你太像兇手了,所以我最懷疑的反而不是你。
”
“如果我剛才不是太多話,你還是不能肯定是我;”石老幺雖然沒有眉毛,但眉心卻皺了起來,“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這句話真一點兒也不錯。
”
“你既然已承認了,該我問話了。
”追命道。
“你問問看。
”石斷眉道。
“你為什麼要殺孟随園全家,連押解的差官都不放過。
”
“就這問題?”
“還有,引我離開的蒙面黑衣人,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