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惜傻了。
燈光在她肩上鋪上一層比柔更柔的黃暈。
方邪真心中更添憐惜。
他心中忽然有個千呼萬喚的無聲:你嫁給我好嗎?他想這樣問,可是心中忽然掠過一個亮麗的音容,說到嘴邊的話變成了:“我殺了回絕,這兒是不能再留了。
”
惜惜忽然黯然了。
這個男子,終于要走了,他難道一點都不顧惜她嗎?她這樣的忖思,随後又想到:為了他的安危,他是應該走的,他豈是可以留得住的?何況,要他走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人生裡有些事,一步跨出去即成天涯,縱然無歌,但能無悔。
“你幾時走?”
方邪真很想說:“我帶你一起走。
”
他心裡多麼想說。
可是他沒有說。
──為什麼沒有說出來?
原因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也許他掠過了一個念頭:待真的走時,再把她一起帶走;俟儲夠錢時,再一起贖她,那時候豈不更實在、更加驚喜?
或許因為這樣,他才沒有說出來。
或許因為那樣。
不過不管為了什麼,人生裡,能對着一位紅粉知音,映着晚燈,倚着欄杆,你還能求什麼?你為何不去把握?如果一刹是永恒,那麼永恒就是一刹。
如果把握不住,讓它溜了,再沒有永,再沒有恒,再沒有燈前倚欄的人,空擲傷懷,也隻不過是一抹自焚的火花。
也許惜惜心裡有千呼萬喚的期待。
也許方邪真胸裡有欲語還休的真情。
不過都還未曾說出來,就已經聽見樓下有人說:“差官,剛才在路上謀财害命的,就是這幾個黑衣人。
”
方邪真不認得這個生意人。
可是這個生意人好像很有辦法。
尤其是應付這種死人的事件,以及應付那十幾位睡眼惺松的差官──看來那幾個差役反而像是受他指揮。
那商人卻對方邪真十分熟絡,像認識了他十年八年似的,跟他共住了十月八月一般。
據那商人的說辭,是:他做了單生意,來“依依樓”尋樂,遇上了一群“劫财害命”的,方邪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寡敵衆,迫于自衛,隻好殺傷了幾名“大盜”。
這件事,不但那商人親眼瞧見,還有兩名仆僮可以作證,還不知怎麼來了七八個“途人”,都說可以為此事見證,言之鑿鑿,聽得連惜惜都幾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真的有這回事一般。
差官取了供詞,清理屍骸,居然不盤查方邪真,也不落供審訊、更不拿他回衙,就這樣草草了事,表示結案。
看那些衙差的表情和聽他們的語态,仿佛方邪真殺了這幾個人,還理應拿個什麼橫匾獎狀似的。
這事當然莫名其妙。
可是俟那位商人打發差役們走遠後,上得樓來,跟方邪真笑着一點頭,就要别去,方邪真一見他的眼神,心頭一凜,揚聲問:“請教尊姓大名?”這句話一問,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因為那商人的回答是:
“顧佛影。
”
有“顧盼神風”在,哪有解決不了的事!
像這種幾條人命的小事,在洛陽城裡,要出動到顧佛影,實在是小題大作,大材小用。
以他的聲威,隻要交代下來幾句話就可以了。
顧佛影道出自己的名字後,立即便走。
不求對方感謝、不圖報,馬上離開。
方邪真長歎:“難怪小碧湖遊家會日益壯大,有簡迅這種幹員,又有顧佛影這種人物,想不強盛亦難矣。
”
惜惜用眼角漂漂亮亮的勾着睨他,然後說:“所以你又走不成了,是不是?”
“留在洛陽多煩憂,”方邪真想了一陣,才道,“我還是走的好,免你受累,爹爹和小弟也煩惱。
”
惜惜垂下了頭。
方邪真過去握着她的手,覺得伊的小手冰涼如雪,心中一痛,忍不住道:“惜惜……”
惜惜一震,反過去握着他的手,一雙晶目都噙着晶瑩的淚水。
“要小心回家。
”
方邪真用手溫暖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