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今晚我不回家。
”他這樣調笑道。
惜惜忽然又高興起來:“你既然殺得了回絕,便絕不怕回家的人。
”
方邪真沒有說話。
惜惜馬上感覺到了,所以她馬上問:“是不是?是不是呢?”
方邪真道:“你真的要知道?”
惜惜認真的點頭。
方邪真道:“回絕縱情聲色,很不像話。
他的武功怕隻得回百應的一成,而‘回天乏術’六記絕招,回絕也隻練成二式,我能引他真火逆走自焚,自不是件難事。
”
他眼裡除了淡淡的悒色之外,還有微微的憂色,“妙手堂回家的人很霸道、很兇狠,可以算得上是無惡不作,但回百應本身卻十分自律、堅忍、節制,一個人能在一團污煙瘴氣之下仍能自強不息,自然是個人物。
”
他輕籲出一口氣:“回百應是一個很難應付的人,我沒有把握勝他,何況他還有兩大重将:回百響和回萬雷。
”他倦倦的一笑,又道,“回百應現在一定很傷心,一定會全力報複,再這樣煩纏下去,一定會鬧出大事來,所以,我先離開洛陽城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
他笑着拍拍惜惜的肩膊,因為手中所觸是讓人心折的柔,所以手掌就不忍挪開:“你要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
惜惜長長的睫毛顫動着,認認真真地問:“你真的不怕?”
方邪真笑了。
他做笑道:“怕?我怕什麼?”他覺得要說一些調皮話讓惜惜的情緒平伏下來,所以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
”
卻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響了門。
敲門聲很輕,卻能傳得很遠。
敲門的是誰?
──誰在敲門?
此刻,回絕的屍體就放在堂前。
他全身都黑。
焦黑。
本來青白的臉容,也燒成炭色,而青筋贲突的地方,變成一道又一道的裂紋。
在這焦黑的屍首前面,站着一名老人。
其實他年紀并不大老,隻不過是五十開外,但他那一張臉孔,有着太多的皺紋、太多的滄桑、太多的煎熬與堅忍、太多的過往。
無論是誰,一個人隻要有太多的這些,看去難免都覺得老。
回百應才五十四歲,對功力高深、老當益壯的武林高手而言,這實在不算是“老”的年紀。
不過,一個人如果在自己兒子的屍首前,就一定會覺得老。
至少是心情上的蒼老。
──為什麼老的不死,少的先死?
──為什麼世上總有白頭人送黑頭人的事?
看着他自己兒子的屍首,他心裡想,要是有人給他選擇,一是他死,一是他兒子死,他會不會替代他兒子死呢?他自己辛辛苦苦闖下了這一番基業,可是現在他的孩子卻死了,由誰來承繼呢?人生不過百年,這些基業還有甚麼意義呢?
他站在那兒,跟回絕的屍首,一直一橫,都失去了表情似的完全沒有表情。
回百響也不知道這位掌有大權的兄長,是傷心?還是憤怒?抑或是悲痛欲絕?
回百響隻知道他的皺紋就是他的表情。
回百應皺紋滿臉,縱橫交錯,像交織着密集的刀疤一般。
回百響跟随他多年,仍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反應、他心裡的想法、他将會采取的行動。
有一次,一名小厮不小心折斷了他親手種植的一枝“鐵心蘭”,他憤怒得折下那小厮的頭去喂獅子。
也有一次,他被遊玉遮的人連拔十一個暗卡,居然還可以帶十六名小妾去看燈賞月,還附庸風雅地與人吟詩作對。
回百響到現在還摸不清他的脾氣,所以對他一樣感到畏懼。
──領袖們常大喜大怒、喜怒無常,莫非就是要人諱莫如深、莫測高深,因而産生敬畏?
回百響不知道。
他隻知道一個人他足足跟了近四十年,還弄不清楚他的真正性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就連他死了兒子,居然也捉摸不準是悲是怒,是傷是痛,甚或是沒有感覺,實在是件可怕的事。
也許隻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