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與人打交道的老王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其後不久武昌起義爆發,溥儀被迫遜位。
老王于學術上奮發,在《人間詞》中也多發悲憤之音,或許正與于家于國的失意憤懑有關。
“昨夜夢中多少恨”首句寫明是夢遇亡人,這和蘇轼“夜來幽夢忽還鄉”有些類似。
“細馬香車,兩兩行相近。
”行相近,其實似近實遠,愛人在眼前,其實卻是漸行漸遠,後面“聽隐辚”、“夢裡難從”可作佐證。
“對面似憐人瘦損,衆中不惜搴帷問。
”一個“似”字寫出了愛人問詢,自己于人海中卻茫然間聽不到的特殊感受。
人在對面,仿佛觸手可及,但卻聽不到,活生生的表現出那種彷徨與無助,此句頗有點後現代感。
“陌上輕雷聽隐辚”,愛侶已遠逝而去,“夢裡難從,覺後哪堪訊?”夢中都難相從,醒後更覺渺渺。
“蠟淚窗前堆一寸,人間隻有相思分”,燭淚非燭淚,乃心淚也。
茫然四顧,偌大人世間再無愛侶,空餘相思無盡,恍然間一時無我。
再看看《蝶戀花》“百尺朱樓”阙和“春到臨春”阙。
蝶戀花王國維
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問昏和曉。
獨倚闌幹人窈窕,閑中數盡行人小。
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
薄晚西風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
蝶戀花王國維
春到臨春花正妩,遲日闌幹,蜂蝶飛無數。
誰遣一春抛卻去,馬蹄日日章台路。
幾度尋春春不遇,不見春來,那識春歸處。
斜日晚風楊柳渚,馬頭何處無飛絮。
“百尺朱樓”中上阙寫閨中人朱樓獨倚,望穿秋水,癡癡等待郎君而不至。
下阙首句甚佳,“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
陌上過來一輛車,她滿懷期望希望是郎君,然而那車卻絲毫沒有停留之意,倏爾遠逝,隻留下漫起樹梢的塵埃。
萬般失意之餘,不禁想到這樓上的佳人和那路上的少年,都會在這煙塵中慢慢老去。
讀到此句,蓦然間有種時光忽然停止,悲傷卻無由而起的感覺。
末句“流潦”指地面流動的積水,今日已是傷情,更何奈驟雨晚來,明朝想必是陰霾如罩,積水四流,對此敢不神傷?
“春到臨春”中佳句在最末。
尋春不遇,蓦然卻見斜陽下依依楊柳,漫天飛絮,馬上人直覺得時光已凝滞不前,一霎那間有忘記身在何處,來自何方的感歎。
老王說他自己《浣溪沙》(天末同雲)、《蝶戀花》(昨夜夢中)、《蝶戀花》(百尺朱樓)“意境兩忘,物我一體:高蹈乎八荒之表,而抗心乎千秋之間”(《〈人間詞乙稿〉序》)。
這幾首詞中的佳處都有種超然物外的默然思索,甚至這種思索也超于詞人本身,隐隐然有一種思考宇宙與時間的哲學意味。
開詞家未有之境,當是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