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别了清河墩,繼續西行,走了多日,行經萬柳莊附近。
柳貫紅惦着愛子和老父,任怎樣也按捺不住,決與宋一龍回老家一行。
程三玄因老友就在不遠,決定随他們同去一走。
群雄聞得武林名宿柳含英就在萬柳莊中,個個仰慕,也決定一同前往。
怎料到了那邊,見到的隻是一座廢墟,大家固驚奇萬分,柳貫虹更是痛哭失聲。
宋一龍一面勸慰她,一面自己也忍不住眼淚。
衆人也無法可想,于是相對欷歔。
宋一龍發現秃柳上挂着的血衣,認出是當夜見劉知俠穿過的,心想在萬柳莊被焚之前,一定經過一場厮殺。
大家正在揣摸,忽然一裡外黃塵滾滾,約有百多人正向他們這邊走來。
漸漸又聽到一片悲慘的哭聲,由遠而近。
大家十分詫怪,等到他們走近,原來有數十名莊嫁漢,給人用繩索綁住了雙手,前後串成一串,像畜生一股被人趕着走。
他們兩旁,走着一些家丁打扮的人,有些帶着刀,一些帶着鞭,那些拿鞭子的更常把被押着的莊嫁漢鞭打,在他們的後邊,又跟着一群老老少少的女人,想是莊嫁漢的家屬,她們邊走邊哀求着,但押解的人聲勢洶洶,若是她們追得太近,押解的人就給她嗤的一鞭,所以那些女人中,有些人也皮破血流,但仍哀号不停,為狀極慘。
群雄抓住了一個婦人來問,才知道他們都是三餘莊劉有餘的佃戶,因這一秋收成極壞,都繳不足租糧,但三餘莊的人隻說他們想賴租,把天災的事一概不問。
所以佃戶有賣兒鬻女去繳租的,賣了兒女仍然清不了租的,劉三餘一樣着人去迫追扣押,絕不留情。
大家雖知道得了今日也未必過得了明日,仍隻得硬着頭皮去挨打受罪。
他們這一批人就是這樣被拉來的,現在正被帶向三餘莊去。
群雄聽了,無不義憤填膺,有主張立刻結果了押人的家丁,把那些莊稼漢救出來的,但也有人主張先随着去看個明白,再定辦法,因此大家跟着前去。
到得三餘莊外,隻見圍牆築得高高的,與莊外一片哀啼相反,那裡面卻傳出了一片弦管之聲,想來是正在飲酒作樂。
這一内一外,一哀一樂,真有天壤之别。
群雄看了,無不加恨三分。
柳貫虹因為是女人,看見那些老老少少的婦人哀聲不絕,更是難過,她把劍與宋一龍,混在那群莊稼人的家屬中間,也擁進了莊内去,看到那裡面的情形,禁不住切齒痛心。
柳貫虹混入三餘莊内,看見裡面原來早已有數十個莊稼人在受罪,有些被綁在樹上,有些則倒在地上,有些被打得衣衫破裂,有些被打到不省人事。
還有更慘的,則腰身和大腿都被縛在條凳上,在條凳的一頭,則被人用磚頭把腳墊起,用刑的人的磚頭愈墊愈多,受刑的人卻有斷筋折骨之痛,所以慘叫幾聲,便會暈死過去。
用刑的人見受刑的人暈死過去,又用冷水把他潑醒,然後又再用刑。
這種酷刑叫做坐“老虎凳”,極之慘酷。
三餘莊的劉有餘竟用來作為迫量辦法,使柳貫虹看得慘不忍睹,恨不能壓。
她一把抓住一個押解她們的家丁,喝問道:“你們的主人家在哪裡?”
那家丁見了柳貫虹長得好看,笑了一聲,道:“你怕那老家夥看不上你啊?他不急,你倒急起來了?好啊,先讓老子嘗一嘗,再把你送到老頭子面前去。
”一邊說一邊便用手來摸柳貫虹的胸部,柳貫虹一手拿着他,用力一推,那家丁即撞向牆邊,蓬的一聲,當場震暈。
其餘的家丁想不到莊稼人中有這樣的一個婦人,立刻圍了過來。
柳貫虹雙手一分,便飛奔入内進去。
到了裡面,眼見的情形更使她忍不住怒火。
原來有幾個軍官打扮的人,正由劉有餘陪伴着在飲酒作樂,旁邊有幾個作莊稼人打扮的女子,正被他們肆意調戲。
他們見柳貫虹走進來,眼睛一亮,仗着幾分酒意,一面食饞地笑,一面向她走去。
原來這些家夥都是到三餘莊征糧來的。
因為泰山群雄在濟南一鬧,河西的部份清兵即向濟南東移,他們都先派了人到前站征集軍糧,以備過路時的需用。
三餘莊近日迫糧迫得特别緊,也是為此。
當下柳貫虹見那幾個軍官走來,心想:“你們這些混蛋還不知死!”不等他們動手,劈劈拍拍便打了他們幾個耳光。
那幾個軍官猝然被打,酒意醒了一半,立刻從身上抽出兵刃,來威吓柳貫虹。
他們怎料得到對方是一個精通武技的女子,所以他們還未貼身,已被柳貫虹打得馬倒人翻。
這一來劉有餘知道來者并非一般女子,立刻大喊“來人!”
柳貫虹見他頤指氣使,知道他一定是一莊之主,立刻一個前步趨前,把他當胸抓住,一聲不作,便往外拖去。
此時人聲哄動,三餘莊内所有的護院武師,連同前來征糧的軍官,約莫有三四十人,都一起來追趕柳貫虹。
柳貫虹被圍在當中,隻好一掌把劉有餘打暈,騰身一躍,躍上牆頭去。
柳貫虹在牆頭上向外招一招手,群雄即一卷而入,那數十名軍官和劉家的護院武師,仍然不知高低,各揮兵刃上前沖殺,接戰了不多一會,多人已被打倒。
群雄喝令各人放下兵器,凡聽令罷手者不殺。
當下領頭的清兵軍官仍不聽話,掄刀發令,仍要各人與群雄厮拼。
洞真道人拂塵一劈,先打下了他手中的刀,再把他向閻立人方向一推,閻立人喀刺一聲把他的手扭斷,随手搶起一條挑擔上的繩子,三兩下手勢,已把他縛在一株樹上。
另外一兩個護院武師,以為自己尚有兩下功夫,一時仍不服敗,還在舞弄刀槍,可頂不住柳貫虹的劍左揮右劈,瞬息間亦已損折。
群雄對付這些能為不大的家夥,自然如舉刀切菜,輕松快易。
他們收拾了幾個為首的人之後,其餘的人均束手就擒。
那時際,被押在三餘莊的莊稼人,忽見外面殺進了一批人,把欺負他們的人都一一收拾,真是又驚又喜。
群雄又喝令各軍官及護院武師為受害的莊稼人一一解縛,并查問誰是迫害他們的人。
剛才倒地的劉有餘一聽,急欲偷偷溜走,柳貫虹把他衣領一提,送到衆人面前,受害的莊稼人紛紛指證他。
有幾個受傷很重的人,更一颠一撲地沖過來要報仇償命,洞真道人勸止衆人,說目下暫留他的性命,對各人有用,乃派人押着劉有餘到内進去。
不多一會,群雄已把劉有餘家裡的情形摸得大緻不差。
把他家藏的敷傷藥石,補身酒品等等,一應抄了出來,一一分與受害的人。
群雄又見到三餘莊内的東院西倉,全都堆滿了黃金似的糧食,有許多且已打好了包裹,封皮上号上了“一石”、“二石”等字樣,看來是等待交運的樣子。
群雄商量了一陣,決把三餘莊的囤糧,分回與莊稼人。
這話由柳貫虹對各人說了,并叫大家動手到裡面去搬。
但衆人看着劉有餘及那些軍官和護院武師,一時你看我,我看你,反而踟蹰不進。
衆人正感奇怪,佃戶出身的陳石頭卻已看得明明白白,他心想,“隻要那莊主一天活着,大家就一天怕他日後會報仇,要把小鬼救出鬼門關,得先把閻羅王推下奈何橋去。
”
他又想到自己以前做佃農時所受的磨折,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不待衆人多言,“玄玄刀”一抹,劉有餘已濺血倒地。
程三玄正欲責他鹵莽,但受害的莊稼人卻歡聲雷動,無論傷與不傷的,均争着沖進内進去。
群衆分出多人,領着衆人在三餘莊内分糧。
到得北院的一個偏暗的地方,柳貫虹忽聽得一聲:“表姐!”語音似曾相識。
柳貫虹驟聽有熟識的聲音喊她,尋聲覓視,才發現在黑暗的角落之中,原來有一道小門,門口窄僅一尺,中間卻豎着兩條粗大的木柱,聲音就是從裡面發出來的。
柳貫虹還不知道這是三餘莊劉有餘自設的牢獄,裡面關着一些欠租的客戶。
當下注視一過,隻見一個形神憔悴的人倚在柱邊,卻認不出是誰,那人卻自報道:“表姐,我是董伯和。
”
這時柳貫虹才想起這一位“一表三千裡”的遠親,一時間得到一條與父親柳含英有關的線索,又是意外,又是高興。
趕緊把門柱弄開,将困在裡面的十多人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