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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堯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兩王,皆以仁義之兵,行于天下也。
故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遠迩來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極。
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此之謂也。
【譯文】
陳嚣問荀卿說:“先生議論用兵,經常把仁義作為根本。
仁者愛人,義者遵循道理,既然這樣,那麼又為什麼要用兵呢?大凡用兵的原因,是為了争奪啊。
”
荀卿說:“這道理不是你所知道的。
那仁者愛人,正因為愛人,所以就憎惡别人危害他們;義者遵循道理,正因為遵循道理,所以就憎惡别人搞亂它。
那用兵,是為了禁止橫暴、消除危害,并不是争奪啊。
所以仁人的軍隊,他們停留的地方會得到全面治理,他們經過的地方會受到教育感化,就像及時雨的降落,沒有人不歡喜。
因此堯讨伐驩兜,舜讨伐三苗,禹讨伐共工,湯讨伐夏桀,周文王讨伐崇國,周武王讨伐商纣,這兩帝、四王都是使用仁義的軍隊馳騁于天下的。
所以近處喜愛他們的善良,遠方仰慕他們的道義;兵器的刀口上還沒有沾上鮮血,遠近的人就來歸附了;德行偉大到這種地步,就會影響到四方極遠的地方。
《詩》雲:‘善人君子忠于仁,堅持道義不變更。
他的道義不變更,四方國家他坐鎮。
’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啊。
”
李斯問孫卿子曰:秦四世有勝,兵強海内,威行諸侯,非以仁義為之也,以便從事而已。
孫卿子曰:非汝所知也!汝所謂便者,不便之便也;吾所謂仁義者,大便之便也。
彼仁義者,所以修政者也;政修則民親其上,樂其君,而輕為之死。
故曰:凡在于軍,将率末事也。
秦四世有勝,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軋己也,此所謂末世之兵,未有本統也。
故湯之放桀也,非其逐之鳴條之時也;武王之誅纣也,非以甲子之朝而後勝之也,皆前行素修也,所謂仁義之兵也。
今女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末,此世之所以亂也。
【譯文】
李斯問荀卿說:“秦國四代都有勝利的戰果,在四海之内兵力最強,威力擴展到諸侯各國,但他們并不是依靠仁義去從事戰争,而隻是根據便利的原則去做罷了。
”
荀卿說:“這道理不是你所知道的。
你所說的便利,是一種并不便利的便利。
我所說的仁義,才是極其便利的便利。
那仁義,是用來搞好政治的工具;政治搞好了,那麼民衆就會親近他們的君主,喜愛他們的君主,而不在乎為君主去犧牲。
所以說:‘一切都在于君主,将帥是次要的事。
’秦國四代都有勝利,卻還是提心吊膽地經常怕天下各國團結一緻來蹂躏自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衰落時代的軍隊,還沒有抓住根本的綱領。
從前商湯流放夏桀,并不隻是在鳴條追擊的時候;武王誅殺商纣,并不是甲子日早晨之後才戰勝他的;而都是靠了以前的措施與平時的治理,這就是我所說的仁義的軍隊。
現在你不從根本上去尋找原因而隻是從枝節上去探索緣由,這就是社會混亂的原因。
”
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
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隕社稷也。
故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
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
【譯文】
禮,是治理社會的最高準則,是使國家強大的根本措施,是威力得以擴展的有效辦法,是功業名聲得以成就的要領。
天子諸侯遵行了它,所以能取得天下;不遵行它,所以會丢掉國家政權。
所以,堅固的铠甲、鋒利的兵器不足以用來取勝,高聳的城牆、深深的護城河不足以用來固守,嚴格的命令、繁多的刑罰不足以用來造成威勢,遵行禮義之道才能成功,不遵行禮義之道就會失敗。
楚人鲛革犀兕以為甲,鞈堅如金石;宛钜鐵矛,慘如蜂虿,輕利僄遫,卒如飄風;然而兵殆于垂沙,唐蔑死。
莊蹻起,楚分而為三四,是豈無堅甲利兵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
汝颍以為險,江漢以為池,限之以鄧林,緣之以方城;然而秦師至,而鄢郢舉,若振槁然,是豈無固塞隘阻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
纣刳比幹,囚箕子,為炮烙刑,殺戮無時,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師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豈令不嚴,刑不繁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
【譯文】
楚國人用鲨魚皮、犀兕皮做成铠甲,堅硬得就像金屬、石頭一樣;宛地出産的鋼鐵長矛,狠毒得就像蜂、蠍的毒刺一樣;士兵行動輕快敏捷,迅速得就像旋風一樣;但是兵敗垂沙,唐蔑陣亡;莊0起兵造反,楚國被分裂成了三四塊。
這難道是因為沒有堅固的铠甲、鋒利的兵器嗎?這是因為他們用來統治國家的辦法并不是禮義之道的緣故啊。
楚國以汝水、颍水作為天險,以長江、漢水作為護城河,把鄧地一帶的山林作為它的邊界屏障,拿方城來圍繞保護自己,但是秦軍一到而鄢、郢就被攻取了,像摧枯拉朽一樣。
這難道是因為沒有要塞險阻嗎?這是因為他們用來統治國家的辦法,并不是禮義之道的緣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