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先王之道,仁義之統,詩書禮樂之分乎!彼固為天下之大慮也,将為天下生民之屬,長慮顧後而保萬世也。
其流長矣,其溫厚矣,其功盛姚遠矣,非順孰修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
故曰:短绠不可以汲深井之泉,知不幾者不可與及聖人之言。
夫詩書禮樂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
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廣之而可通也,慮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
以治情則利,以為名則榮,以群則和,以獨則足,樂意者其是邪!
【譯文】
人之常情:吃東西,希望有美味佳肴;穿衣服,希望有繡着彩色花紋的綢緞;出行,希望有車馬;又希望富裕得擁有綽綽有餘的财産積蓄;然而他們一年到頭、世世代代都知道财物不足,這就是人之常情。
所以現在人們活着,知道畜養雞狗豬,又畜養牛羊,但是吃飯時卻不敢有酒肉;錢币有餘,又有糧倉地窖,但是穿衣卻不敢穿綢緞;節約的人擁有一箱箱的積蓄,但是出行卻不敢用車馬。
這是為什麼呢?這并不是不想要啊,這豈不是他們作長遠打算、顧及以後而怕沒有什麼東西來繼續維持生活的緣故麼?于是他們又節約費用、抑制欲望、收聚财物、貯藏糧食以便繼續維持以後的生活,這種為了自己的長遠打算、顧及今後生活,豈不是很好的麼?現在那些苟且偷生、淺陋無知之輩,竟連這種道理都不懂;他們過分地浪費糧食,不顧自己以後的生活,不久就消費得精光而陷于困境了。
這就是他們不免受凍挨餓、拿着讨飯的瓢兒布袋而成為山溝中的餓死鬼的原因。
他們連怎樣過日子都不懂,更何況是那些古代聖王的思想原則,仁義的綱領,《詩》、《書》、《禮》、《樂》的道理呢!那些原則、綱領之類本來就是治理天下的重大規劃,是要為天下所有的人民從長考慮、照顧到以後的生計從而保住子孫萬代的;它的流傳已很長久了,它的蘊積已根深厚了,它的豐功偉績已很遙遠了,如果不是順從它、精通它、學習它、實行它的君子,是不能夠理解它的。
所以說:短繩不可以用來汲取深井中的泉水,知識不到家的人就不能和他論及聖人的言論。
那《詩》、《書》、《禮》、《樂》的道理,本來就不是平庸的人所能理解的。
所以說:精通了其一,就可以精通其二;掌握了它們,就可以長期運用;将它們推而廣之,就可以觸類旁通;經常想想它們,就可以平安無事;反複遵循它們弄清楚它們,就更喜歡它們。
用它們來調理情欲,就能得到好處;用它們來成就名聲,就會榮耀;用它們來和衆人相處,就能和睦融洽;用它們來獨善其身,那就能心情快樂;想來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夫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則從人之欲,則埶不能容,物不能贍也。
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
然後使谷祿多少厚薄之稱,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譯文】
高貴得做天子,富裕得擁有天下,這是人心所共同追求的;但如果順從人們的欲望,那麼從權勢上來說是不能容許的,從物質上來說是不能滿足的。
所以古代聖明的帝王給人們制定了禮義來區别他們,使他們有高貴與低賤的等級,有年長與年幼的差别,有聰明與愚蠢、賢能與無能的分别,使他們每人都承擔自己的工作而各得其所,然後使俸祿的多少厚薄與他們的地位和工作相稱,這就是使人們群居在一起而能協調一緻的辦法啊。
故仁人在上,則農以力盡田,賈以察盡财,百工以巧盡械器,士大夫以上至于公侯,莫不以仁厚知能盡官職。
夫是之謂至平。
故或祿天下,而不自以為多,或監門禦旅,抱關擊柝,而不自以為寡。
故曰:“斬而齊,枉而順,不同而一。
”夫是之謂人倫。
詩曰:“受小共大共,為下國駿蒙。
”此之謂也。
【譯文】
所以仁人處在君位上,那麼農民就把自己的力量全部用在種地上,商人就把自己的精明全都用在理财上,各種工匠就把自己的技巧全都用在制造器械上,士大夫以上直到公爵、侯爵沒有不将自己的仁慈寬厚聰明才能都用在履行公職上,這種情況叫做大治。
所以有的人富有天下,也不認為自己擁有的多;有的人看管城門、招待旅客、守衛關卡、巡邏打更,也不認為自己所得的少。
所以說:“有了參差才能達到整齊,有了枉曲才能歸于順,有了不同才能統于一。
”這就叫做人的倫常關系。
《詩》雲:“接受小法與大法,庇護各國安天下。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