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而後成,積之而後高,盡之而後聖,故聖人也者,人之所積也。
人積耨耕而為農夫,積斲削而為工匠,積反貨而為商賈,積禮義而為君子。
工匠之子,莫不繼事,而都國之民安習其服,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
【譯文】
所以,堆積泥土就成為山,積聚水流就形成海,一朝一夕積累起來就叫做年,最高的叫做天,最低的叫做地,空間之中朝六個方向延伸出去叫做極,路上的普通老百姓積累善行而達到了盡善盡美就叫做聖人。
這些都是努力追求以後才得到的,努力做了以後才成功的,不斷積累以後才高超的,盡善盡美以後才聖明的。
所以聖人這種人,實是普通人德行的積累。
人積累了鋤草耕地的本領就成為農夫,積累了砍削的技巧就成為工匠,積累了販賣貨物的經驗就成為商人,積累了合乎禮義的德行就成為君子。
工匠的兒子無不繼承父親的事業,而國都裡的居民都安心習慣于本地的習俗,居住在楚國就像楚國人一樣生活,居住在越國就像越國人一樣生活,居住在中原各國就像中原各國的人一樣生活。
這不是天生的本性,而是後天的積習和磨煉使他們這樣的啊。
故人知謹注錯,慎習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情性而不足問學,則為小人矣;為君子則常安榮矣,為小人則常危辱矣。
凡人莫不欲安榮而惡危辱,故唯君子為能得其所好,小人則日徼其所惡。
詩曰:“維此良人,弗求弗迪;唯彼忍心,是顧是複。
民之貪亂,甯為荼毒。
”此之謂也。
【譯文】
所以人懂得謹慎地措置自己,小心地對待風俗習慣,加強德行的積累和磨煉,就成為君子了;如果放縱本性而不重視學習,就成為小人了。
成為君子,就經常會得到安甯與光榮了;成為小人,就經常會遇到危險和恥辱了。
凡是人沒有不希望安甯、光榮而厭惡危險、恥辱的,但是隻有君子才能得到他所喜歡的,小人卻是天天在招緻他所厭惡的。
《詩》雲:“有了這些善良人,你不訪求不進用;那些狠心殘忍者,你卻照顧又看重。
民衆一心想作亂,難道甘願被殘害?”說的就是這個。
人論: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為公也;行不免于污漫,而冀人之以己為修也;甚愚陋溝瞀,而冀人之以己為知也:是衆人也。
志忍私,然後能公;行忍情性,然後能修;知而好問,然後能才;公修而才,可謂小儒矣。
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
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諸侯、大夫、士也;衆人者,工農商賈也。
禮者、人主之所以為群臣寸尺尋丈檢式也。
人倫盡矣。
【譯文】
人的類别:思想沒有脫離偏邪自私,卻希望别人認為自己大公無私;行為沒有脫離污穢肮髒,卻希望别人認為自己善良美好;非常愚昧淺陋,卻希望别人認為自己聰慧明智:這樣的人是一般的民衆。
思想上克制了私心,然後才能出于公心;行動上抑制了本性,然後才能善良美好;聰明而又喜歡請教,然後才能多才多藝:去私為公、行為美好又有才幹,可以稱為小儒了。
思想上習慣于公正無私,行動上習慣于善良美好,智慧能夠精通綱紀法度;像這樣就可以稱為大儒了。
大儒這種人,能當天子的三公;小儒,可以當諸侯的大夫或士;民衆,隻能當工匠、農夫、商人。
禮制,是君主用來鑒定群臣等級的标準,人的類别用它來鑒定就能包羅無遺了。
君子言有壇宇,行有防表,道有一隆。
言政治之求,不下于安存;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言道德之求,不二後王。
道過三代謂之蕩,法二後王謂之不雅。
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外是矣。
是君子之所以騁志意于壇宇宮廷也。
故諸侯問政,不及安存,則不告也。
匹夫問學,不及為士,則不教也。
百家之說,不及後王,則不聽也。
夫是之謂君子言有壇宇,行有防表也。
【譯文】
君子說話有界限,行動有标準,主張有專重。
說到政治的要求,不低于使國家安定和生存;說到思想的要求,不低于做一個有德才的學士;說到道德的要求,是不背離當代的帝王。
談論政治原則時古得超過了夏、商、周三代便叫做放蕩荒誕,談到法度時背離了當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
使自己的主張或高、或低、或小、或大,都不超越這個原則範圍,這就是君子能使自己的思想活躍奔放而又保持在一定的界限、範圍内的原因啊。
所以諸侯詢問政治,如果不涉及如何使國家安定而存在下去,就不告訴他;一般人來求學,如果不涉及如何做一個有德才的學士,就不教他;各家的學說,如果不涉及當代的帝王,就不聽它。
這就叫做君子說話有界限、行動有标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