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視可司間,案欲剡其胫而以蹈秦之腹,然而秦使左案左,使右案右,是乃使雠人役也;此所謂威強乎湯武也。
曷謂廣大乎舜禹也?曰:古者百王之一天下,臣諸侯也,未有過封内千裡者也。
今秦南乃有沙羨與俱,是乃江南也。
北與胡貉為鄰,西有巴戎,東在楚者乃界于齊,在韓者踰常山乃有臨慮,在魏者乃據圉津--即去大梁百有二十裡耳!其在趙者剡然有苓而據松柏之塞,負西海而固常山,是地遍天下也。
威動海内,強殆中國,然而憂患不可勝校也,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軋己也;此所謂廣大乎舜禹也。
然則奈何?曰:節威反文,案用夫端誠信全之君子治天下焉,因與之參國政,正是非,治曲直,聽鹹陽,順者錯之,不順者而後誅之。
若是,則兵不複出于塞外,而令行于天下矣。
若是,則雖為之築明堂于塞外而朝諸侯,殆可矣。
假今之世,益地不如益信之務也。
【譯文】
“強力的方法行不通,禮義的方法行得通。
這說的是什麼呢?”
回答說:“說的是秦國。
它的兵力比商湯、周武王還要威武強大,它的領土比舜、禹還要廣大,但是憂慮禍患多得不可勝數,提心吊膽地經常怕天下各國團結一緻來蹂躏自己,這就是我所說的強力的方法行不通。
”
“為什麼說比商湯、周武王還要威武強大?”
回答說:“商湯、周武王,隻能使喜愛自己的人聽使喚罷了。
而現在楚王的父親死在秦國,國都被秦國攻克,楚王背着三個先王的神主牌位躲避在陳、蔡兩地之間,觀察适宜之時,窺測可乘之機,想擡起他的腳去踐踏秦國的腹地;但是秦國讓他向左他就向左,讓他向右他就向右,這是能使仇敵為自己服役啊。
這就是我所說的比商湯、周武王還要威武強大。
”
“怎麼說是比舜、禹還要廣大?”
回答說:“古時候各代帝王統一天下、臣服諸侯,境内從沒有超過方圓上千裡的。
現在的秦國,南邊便占有了沙羨及其周圍一帶,這是長江的南面了;北邊與胡、貉相鄰;西邊占有了巴、戎;東邊,在所占領楚國的土地和齊國交界,在韓國的軍隊已經越過了常山而占有了臨慮,在魏國的軍隊占據了圍津——即距離大梁隻有一百二十裡了,它在趙國的軍隊大刀闊斧地占有了靈丘而盤踞在松柏叢中的要塞上、背靠着西海而把常山作為險阻:這是領土遍及天下啊。
這就是我所說的比舜、禹還要廣大。
它的威武震撼了天下,它的強大打敗了中原各國,但是憂慮禍患多得不可勝數,提心吊膽地經常怕天下各國團結一緻來蹂躏自己啊。
”
“這樣的話,那怎麼辦呢?”
回答說:“節制武力而回到文治上來,任用那些正直忠誠守信完美的君子來治理天下,并同他們一起參與國家的政事,端正是非,治理曲直,聽政于鹹陽,順從的國家就放在一邊不去管它,不順從的國家才去讨伐它。
如果能這樣,那麼秦國的軍隊不再出動到邊塞以外的地方去而政令就能在天下實行了;如果能這樣,那麼即使在邊關以外的地方給秦王建造了明堂而使諸侯來朝拜,也差不多可以辦到了。
當今這個時世,緻力于增加領土實不如緻力于增加信用啊。
”
應侯問孫卿子曰:入秦何見?
孫卿子曰:其固塞險,形埶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勝也。
入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
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
入其國,觀其士大夫,出于其門,入于公門;出于公門,歸于其家,無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黨,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
觀其朝廷,其朝閑,聽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治者,古之朝也。
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
是所見也。
故曰:佚而治,約而詳,不煩而功,治之至也,秦類之矣。
雖然,則有其諰矣。
兼是數具者而盡有之,然而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是何也?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
此亦秦之所短也。
【譯文】
應侯問荀卿說:“到秦國看見了什麼?”
荀卿說:“它的邊塞險峻,地勢便利,山林河流美好,自然資源帶來的好處很多,這是地形上的優越。
踏進國境,觀察它的習俗,那裡的百姓質樸淳厚,那裡的音樂不淫蕩卑污,那裡的服裝不輕薄妖豔,人們非常害怕官吏而十分順從,真像是古代聖王統治下的人民啊。
到了大小城鎮的官府,那裡的各種官吏都是嚴肅認真的樣子,無不謙恭節儉、敦厚謹慎、忠誠守信而不粗疏草率,真像是古代聖王統治下的官吏啊。
進入它的國都,觀察那裡的士大夫,走出自己的家門,就走進公家的衙門,走出公家的衙門,就回到自己的家裡,沒有私下的事務;不互相勾結,不拉黨結派,卓然超群地沒有誰不明智通達而廉潔奉公,真像是古代聖王統治下的士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