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
佹佹敗者,俏敗者也,初非敗也。
故迷生于俏,俏之際昧然。
于俏而不昧然,則不駭外禍,不喜内福;随時動,随時止,智不能知也。
信命者,于彼我無二心。
于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掩目塞耳,背阪面隍,亦不墜仆也。
故曰: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
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
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也。
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
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
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則全而亡喪。
亦非知全,亦非笑喪。
自全也,自亡也,自喪也。
【譯文】
因偶然而成功的,好像是成功了,實際上并沒有成功。
因偶然而失敗的,好像是失敗了,實際上并沒有失敗。
所以迷惑發生在相似上,近似的時候最容易糊塗。
在近似的時候而不糊塗,就不懼怕外來的災禍,不慶幸内在的幸福;順應時勢而行動,順應時勢而停止,靠聰明才智是無法明白的。
相信命運的人對于成功與失敗沒有不同的心情。
對于成功與失敗有不同心情的人,比不上捂住眼睛、塞住耳朵、背對着城牆、面朝城壕也不會墜落下來的人。
所以說:死亡與生存來自命運,貧苦與窮困來自時勢。
埋怨短命的,是不懂得命運的人;埋怨貧窮的,是不懂得時勢的人,碰上死亡不懼怕,身居貧窮不悲傷,這是懂得命運、安于時勢的人。
如果叫足智多謀的人計算利害,估量虛實,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失去的也有一半。
那些缺智少謀的人不計算利害,不估量虛實,不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所失去的也有一半。
這樣看來,計算與不計算,估量與不估量,揣度與不揣度,有什麼不同呢?隻有無所計算,才是無所不計算,才能完全成功而沒有喪失。
并不是心中知道要完全成功,也不是心中知道要喪失。
一切都是自己完成,自己消亡,自己喪失。
齊景公遊于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國而死乎?使古無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曰:“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可得而食,怒馬棱車,可得而乘也,且猶不欲死,而況吾君乎?”晏子獨笑于旁。
公雪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之遊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莊公靈公将常守之矣。
數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畝之中,唯事之恤,行假今死乎?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疊處之,疊去之,至于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
見不仁之君,見谄谀之臣;臣見此二者,臣之所為獨竊笑也。
”景公慚焉,舉觞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觞焉。
【譯文】
齊景公在牛山遊覽,向北觀望他的國都臨淄城而流着眼淚說:“真美啊,我的國都!草木濃密茂盛,我為什麼還要随着時光的流逝離開這個國都而去死亡呢?假使古代沒有死亡的人,那我将離開此地到哪裡去呢?”史孔和梁丘據都跟着垂淚說:“我們依靠國君的恩賜,一般的飯菜可以吃得到,一般的車馬可以乘坐,尚且還不想死,又何況我的國君呢!”晏子一個人在旁邊發笑。
景公揩幹眼淚面向晏子說:“我今天遊覽覺得悲傷,史孔和梁丘據都跟着我流淚,你卻一個人發笑,為什麼呢?”晏子回答說:“假使賢明的君主能夠長久地擁有自己的國家,那麼太公、桓公就會長久地擁有這個國家了;假使勇敢的君主能夠長久地擁有自己的國家,那麼莊公、靈公就會長久地擁有這個國家了。
這麼多君主都将擁有這個國家,那您現在就隻能披着蓑衣,戴着鬥笠站在田地之中,一心隻考慮農活了,哪有閑暇想到死呢?您又怎麼能得到國君的位置而成為國君呢?就是因為他們一個個成為國君,又一個個相繼死去,才輪到了您,您卻偏要為此而流淚,這是不仁義的。
我看到了不仁不義的君主,又看到了阿谀奉承的大臣。
看到了這兩種人,我所以一個人私下發笑。
”景公覺得慚愧,舉起杯子自己罰自己喝酒,又罰了史孔、梁丘據各兩杯酒。
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
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
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常無子,無子之時不憂。
今子死,乃與向無子同,臣奚憂焉?”
【譯文】
魏國有個叫東門吳的人,他兒子死了卻不憂愁。
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天下是找不到的。
現在兒子死了卻不憂愁,為什麼呢?”東門吳說:“我過去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并不憂愁。
現在兒子死了,就和過去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有什麼可憂愁的呢?”
農赴時,商趣利,工追術,仕逐勢,勢使然也。
然農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敗,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譯文】
農民趕赴時令,商人趨求利潤,工人講究技術,仕人追逐權勢,這是時勢使他們這樣的。
但農民有水旱之災,商人有得失之時,工人有成功與失敗之别,仕人有順利與挫折之殊,這是命運使他們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