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及其家族等約三千人,在金兵前後左右的刀槍相抵下,皆以牛車或徒步步向北風的故鄉。
雖說是陽春三月,但北國依然寒冷,幹燥的沙塵不斷飛舞,又冷又髒又不能清洗的旅程持續着。
有一餐沒一餐。
甚至露宿野外這一點,對勇猛的金兵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習于宮廷安樂生活的人來說,卻是十分難耐。
因疲勞或發燒而倒下的人,在怒号聲中又被拖起,而再度倒下的,最後就被棄置在路旁。
好不容易能在一間豪華些的屋子中過夜,但主人卻強要皇後飲酒、歌舞……
在長久的旅程之後,好不容易到達了五國城,但在這裡幽國不過數年,徽宗和欽宗就在金的各地流轉。
欽宗的皇後朱氏病倒在路上,二十歲便香消玉殒。
徽宗和欽宗隻有一邊哭泣一邊用手掘土,将皇後葬于一處不知名的荒野中。
第二天,連大臣張叔夜也死了!這名有能且誠實的好官,在金軍人侵時也是死守着開封直到最後一刻,終于在六十三歲結束了他的苦難随從之旅。
他們還在一座名為安肅軍的邊境小城,平白被卷人了契丹人的暴動中,不但死傷七百餘人,事後還被安肅軍的知事指為與契丹人共謀暴動,将欽宗鞭打數十回,連門牙都打斷了。
第二天,因傷口化膿而發熱的欽宗還被趕出安肅軍,讓他不得不再踏上荒野之旅。
不久,聽說那位知事後來死于接下來的暴動之中……
Ⅱ
最初以為是幻覺……在昏暗的室内,欽宗張開了雙眼,似乎是有誰在呼喚着他,隻不過一時無法會意過來。
“陛下!”
聲音再度從送食物的小洞傳來。
“陛下!我在這兒呀!陛下!”
欽宗豎起耳朵聽着。
會叫他陛下的,必定是大宋的臣民,但……
該不會是陷阱吧?為什麼要設這個陷阱呢?在不安和期待之下,欽宗靠向洞口:
“呼喚陛下的是誰呢?吾受封為大金國的天水郡公,為什麼不以此呼喚?”欽宗小心地試探着。
那個年輕的聲音回答:
“臣任職大宋光祿寺丞,姓韓,名彥直,字子溫。
生父名為世忠,蒙皇恩官拜至樞密使一職。
”
“啊!果然是天朝的人!”
欽宗不再懷疑。
“能夠拜見靖康帝,微臣深感光榮。
”
子溫的聲音也提高了,光是想到能夠隔着牆與被囚禁的皇上相見,他就不免情緒激昂,恨不得将眼前充滿陰氣的暗灰色牆壁加以破壞。
當然,這是行不得的,黑蠻龍和阿什替可是花了不少苦心,用了不少人脈、銀兩,費了不少時日才讓子溫潛進來。
他很快地将潛人金國的理由叙述一遍,并順便談及他的父親韓世忠和母親梁紅玉。
對于在位時曾引見過的韓世忠,欽宗早已不複記憶,在那段日子裡,欽宗見過許許多多的人,而當時的韓世忠隻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自然不會引起欽宗的注意,隻不過,後來韓世忠嶄露頭角,立下擊破金兵的大功,欽宗自是十分高興。
待黃天蕩一役後,聽說他要求“歸還兩宮”的事,更是高興不已。
“你的父親也相當辛勞呢!”
“那都不及陛下的苦難!”
的确,金國對欽宗的待遇确實苛刻。
隻不過,受命監視護送兩宮的阿什替,對他們的境遇十分同情,所以無論在飲食、住居、醫藥品……都盡力供給,還配備了驢車或馬車給皇後們乘坐。
隻不過,他的地位終究不高,能給予的也有限,但這分心意卻給不幸的虜囚們相當的溫暖。
子溫也告訴欽宗,這次的行動依舊是受到阿什替的幫助。
在卸下了護送的任務後,阿什替受了舊知黑蠻龍的請托、加上他對完顔亮的反感日增,于是就答應協助子溫等人。
欽宗聽了眼睛都紅了:“請替餘傳達感謝之意,若不是他,餘大概早就病死于北大荒了,大恩無以回報……”說着,眼淚自臉頰滑落。
“那麼,宋的情形又怎樣呢?”
子溫仔細回秉老皇帝:水田豐沛,再無饑餓之人,杭州港内也充滿了商船,終夜燈火不消……宋的領域雖然減半,但和約成立後,便迅速回複繁榮的景象。
聽到這裡,欽宗的臉方才恢複一點血色。
“那麼,餘的虜囚生活也許還有點意義……”
欽宗在位不到兩年,他雖有心重建瀕臨滅亡的國家,卻無能為力:空虛的國庫、荒廢的帝都、相争不已的主戰和主和派……而後,被強行脫去龍袍,接着,父、妻相繼喪生,還被即帝位的弟弟舍棄,隻能在牢裡了結殘生。
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麼?用自己的苦難換取來的繁榮和平?如果是這樣,人生或許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