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遇可說是同病相憐,自是互相同情,有機會就說些話。
天柞帝和欽宗不同,他負有亡國的責任。
愛好女色和遊獵的他對國政毫不關心,在危機之際依然元為無策。
隻是,欽宗想:三十年以上的拘留,難道還不夠償還他的罪嗎?
“兩個老病夫,未經許可不得講話!”在金兵的呼喝下,兩個老皇帝住嘴了。
不管是天水郡公也好、海濱王也好,雖然同有貴族的稱号,但兩人身上的窮酸相如出一轍。
“天水郡公!海濱王!”兩位被點名的老皇帝卑微地往前拜跪,仰望着壇上的完顔亮。
兩名原本是大國天子的人,現在隻是無力的虜囚。
看在金人眼中,一半為冷淡、一半為憐憫,然而更多的是,驚訝他們兩人竟然還活着。
就在這時,有一群人馬進人了廣場。
穿着褐色袍服的約有五十名,穿着紫色袍服的數量也差不多,他們手中皆拿着弓,用低蔑的眼神看着兩位老人。
“天水郡公趙桓、海濱王耶律延禧,你們兩個各帶一隊開始打球比賽吧!“
打球是從波斯傳來的遊戲,玩法是坐在馬上以長棒打地上的球,在唐玄宗時是相當流行的。
可是,要打球的話就必須騎馬,欽宗,甚至八十歲的天柞帝可以嗎?但是他們并沒有拒絕的自由。
他們在上馬之後,才對四周這些手持弓箭的男子有所警覺,欽宗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困惑,金主到底想幹什麼?他以探詢的眼光望向天柞帝,但這名八十歲的老人光是騎着馬都很困難了,那裡還能注意到這些地方呢?在沖動的驅使下,欽宗不禁大叫:
“海濱王,要小心呀!”
天柞帝擡起頭,像是在對欽宗回應些什麼,大概是不用擔心吧!
聽得不是很清楚。
欽宗身邊的金兵這次則是以女真語怒斥着,内容依然相同,不外乎,未經許可不得說話之類的。
欽宗隻好閉嘴,一面耐着急速擴張的恐怖,一面望着天柞帝。
穿着褐色袍服的隊伍,騎着馬向天柞帝沖過去,看起來就像是追趕獵物的獵犬一般。
感到馬蹄聲急速接近的遼帝一擡起眼,右胸和背部皆已中箭,不一會兒,連咽喉和左腋也插上了箭羽。
無聲落馬的天柞帝,老邁的身體被馬蹄踐踏着,突然,一陣異樣的聲音刺着欽宗的耳朵,那是天柞帝胸廓被踐踏的聲音。
在廣場上的金國人民發出了陣陣叫聲,他們終于知道了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原來完顔亮是要在三十萬名觀衆前,公開舉行處刑。
這可說是曆史上最豪華的一次,所殺的并非市井罪人,而是宋與遼的皇帝!
欽宗曉得他的下場也是如此,而那批紫袍部隊,正是他的處刑人。
欽宗乘的馬開始跑起來,金兵則用槍柄打擊馬的腹部,盛怒的馬沿着圖形的廣場狂奔,紫袍部隊則在後面追趕着,其中,半數的弓上已經搭上了箭。
欽宗的全身因恐懼而發抖,他緊抓着馬背,恐怖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這種不合理的對待。
如果要殺他的話,為什麼不在三十年前就殺了他呢?
“為何要殺餘呢!”
雖然他想大叫,但卻叫不出聲。
壇上的人物映人眼廉,那是一張冷漠、年輕、距死亡還很遠的臉孔。
第一支箭射中的是欽宗的左胸,激痛在體内竄動着,欽宗的身體在空中飛舞着,身上一共突起了六支長箭。
中國曆史上最不幸的天子之一就這樣死了,這年是金正隆元年,宋紹國二十六年(西元一一五六年)夏六月,在被拘留了三十年之後,享年五十七而亡。
穿着紫袍的兵士們,蜂擁至欽宗的遺體處。
遺體在遭馬蹄踐踏後,骨頭碎了,内髒也破了,活像個人皮血袋。
而欽宗被斬下的首級,則被高高地舉起,讓全部觀衆都能看見。
遼的天柞帝亦是如此,他們兩人的首級被放在完顔亮前面的盆子裡,就如血與泥和成的球一樣。
在廣場異樣的沉默中,完顔亮獨自大笑着。
他自席位上站起,以完美的弧線踢出了兩個血淋淋的首級。
“看吧!這真是千古的武勳呀!在一天之内将兩名僞帝定罪,并且将其伏誅。
天無二日,地無二帝,真正的天子隻有一個,那就是身為大金皇帝之餘,餘就是天下之主!”
完顔亮的聲音朗朗,而目擊着慘劇的三十萬人,隻是無聲地望着他。
“也不需要做到加此吧?幹嘛要這麼殘忍呢……?”
坐在馬上的隻有一個人有着沉痛的表情。
他身上燦然的甲胄,顯示着他王侯的身份。
他叫完顔雍,三十四歲,是金主完顔亮的堂弟,封爵為趙王,官職則為東京留守。
這也是金日後的世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