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廣闊的黃河,正從子溫的眼前流過。
黃濁的水流高高低低地咆哮着向東奔流而去,其水勢之強,就像是豪雨,不,用“水平的瀑布”來形容才更貼切。
用手掬起一把河水,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其中有一半幾乎都是泥沙。
黃河的水從遙遠的西天而來,強大的水流每每運走大量的土沙,然後在河口堆積成萬裡平野,每年平野不斷地擴張,黃河的河口也因此不斷地向東延伸。
宋紹興二十六年,金正隆元年(西元一一五六年)春二月,子溫站在黃河的南岸,大約往西走一天就能到達開封,那兒正是三十年前的宋都。
今日的黃河雖然是從山東半島的北方流入渤海灣中,然而,黃河下流的河道一向不安定,所以,在子溫的時代,黃河的河道就是從山東半島之南流入黃海的,以河口的距離來說,大約向南移動了八百裡(約四百四十公裡)。
這個結果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宋建炎二年(西元一一二八年)十一月,利用黃河怒濤阻止金兵的南下,這是大臣杜充所提出的最後手段。
就是在淄陽城附近破壞黃河的堤防,在金軍之前築起了一道濁流之壁。
黃河的水流以轟天般的響聲從東北向一轉成為東南向,暫時阻擋了金兵,也讓許多人因此能逃到長江以南。
當然,這并不是長久之計,金兵還是在十數日之後渡過了黃河。
“真希望讓你爹也看一看!”梁紅玉望着滔滔大河發出歎息。
身為子溫之母、韓世忠之未亡人的她,跟着兒子一路從杭州臨安府出發,現在也同樣站在黃河岸上。
一個成年人帶着老母一同旅行,這在“百善孝為先”的中國社會是很平常的,像《水浒傳》就曾記載王進帶着母親避難的故事。
然而,從外人眼中看來一定會覺得奇怪。
因為這老母的步伐輕盈,而背負着行李的兒子卻反而拄着拐杖落于其後。
當母親宣布也要前往金國時,子溫的弟弟們自是排了命的反對,沒想到梁紅玉卻以堅決的口吻說:
“你們這些人難道想違逆把你們扶養長大的母親嗎?”
聽了這句話,子溫的弟弟們也隻有惶恐地說:
“大哥!母親就麻煩你照顧了!”
而子溫也隻得接受。
“你們認為我需要人照顧嗎?看看我的身體狀況這麼好!”
“孩兒們知道!家中就交給我們,請您不用擔心!大哥,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子溫受命潛入金國這個任務自然不能張揚,所以,他是以看顧重病的老母為名休職。
不過,梁紅玉的身體十分康健,這點倒十分令人欣慰。
在這個時代,黃河以北是由金占領;長江以南則由宋保有,問題就出在黃河和長江之間。
在這裡有條淮河自西向東流,大緻上,黃河以前、淮河以北之地被稱為“河南”;而長江之北、淮河以南則稱為“江北”或“淮南”。
淮河這條線,即成了來與金相接的最前線。
最初,金也是避開與來的直接對決,而留下了如以前齊、楚一般的優巴國家為緩沖地帶,因為他們并沒有自信可以直接統治多數的漢族。
後來,當他們有了政治能力的信心時,就廢去了齊楚,而将河南一帶列入金的直接統治之下。
也就是說,目前子溫和梁紅玉已經潛入了金的領土之中了!
在得到皇上的密令後,子溫又從虞允文那裡知道了詳盡的潛人目的:
“其實不為别的,就是靖康帝的事情……”
靖康帝就是高宗的兄長,也就是那不幸的欽宗。
欽宗是他死後的谥号,在這一年(紹興二十五年),他還活着,一般是以靖康帝來稱呼,這是他即位時的年号。
欽宗目前的境遇如何?可能的話,希望能夠助其一臂之力,這是皇上(高宗)的用意,至少虞允文是這麼說的。
高宗并非見死不救的冷酷之人,他雖然知道兄長遭拘役的苦痛,但之前有秦桧在,什麼也做不得。
如果公然向金相詢的話,也許還會成為外交上的問題,因此才希望子溫前去調查。
聽到子溫提起這件事時,梁紅玉就提出了要同行的打算。
韓世忠還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抗金義勇軍時,就受了欽宗的接見,他至死都對欽宗溫和的為人念念不忘。
對梁紅玉來說,她自然是希望能夠見到欽宗,而後再向丈夫的英靈報告哩!
“娘不說話時,就像個貴婦人,但是隻要一開口卻又頑固得很!”
“是!是!娘老了,會聽孩子的話的,娘會盡量不招搖,你可不要把娘給丢棄了!”
梁紅玉嘴裡雖這麼說,但子溫還是不能信任她,如果她真會乖乖聽話,那就應該待在西湖邊等待孩兒歸來才是。
形式上,她是跟着孩子潛人金國的;實際上,她卻是由孩兒替她背負行李,勇敢地闖入金國的勇者。
子溫認為,她并不是要向丈夫的英靈報告和欽宗相見之事,而是根本上她就愛好冒險。
Ⅱ
子溫從小就是聽着宋金兩國戰士的故事長大的,他的母親梁紅玉總是将這些故事說得活靈活現。
“金國的四太子雖然是我們的的敵人,但卻是個英雄,隻是還說不上是天下第一就是了!”
在梁紅玉心目中,天下第一的男兒當然是韓世忠,第二名是嶽飛,第三才是四太子宗弼。
對這位曾是京口第一的名妓來說,為何一名不善言辭的魯男子會比那些大官更能吸引她呢?應是梁紅玉本就喜歡誠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