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沿着黃河南岸,梁紅玉和子溫向西前進着,目的地是開封。
它本來是宋帝國的首都,繁華不可一時,也被稱為東京或是汴京,它的榮華在《東京夢華錄》中有很詳細的記載,比起唐代的長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開封原本是個經濟都市,它正巧位于黃河和大運河的交接點,為水陸交通中樞,聚集着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力和物資。
西元九六一年,宋太祖趙匡胤建國時,選擇了這個經濟、交通中心為首都。
一百六十年後,當時的徽宗皇帝因玩厭了宮中的事物,而想到繁華的大街上看看熱鬧,當然,以天子的身份是不可能輕易出宮遊玩的,于是他找了大臣高俅商議。
他想出了讓皇帝變裝的法子,把皇帝扮成了個上京趕考的書生,兩人就這樣溜出了宮中。
高俅在《水浒傳》中是一個冷酷殘忍的惡人角色,但實際上他是沒有這種野心的。
說他是奸臣未免太過,正确地說,他是個握有小小權力、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總之,徽宗還是來到了大街。
寬廣的大道上充滿了嘈雜的人群,裡面有耍魔術者,也有講經者,當然也有演雜劇曲藝、皮影戲。
鬥雞、舞刀弄劍的,還間雜着“抓賊!抓賊”的叫聲,看得徽宗不亦樂乎。
接着,他們來到了金線巷,這裡可說是好酒和好女色者的天堂。
三層樓的妓院一間接一間,充滿了美酒和脂粉的香氣,偶爾也能聽到女子的吟唱和伴奏的胡琴聲。
徽宗在高俅的帶領下進了一間最豪華的妓院,直至三樓的個室中。
出來接待徽宗的,是開封的第一名妓李師師。
她并不知道徽宗的真實身份,隻當他是來參加科舉的考生,便随口問:“官人出身何處?家業為何?姓名又為何?”
徽宗倒是沒有說謊,他說:
“喔,不是的!餘生于京師,家業代代均為天子!”
“哎呀!真是有趣的玩笑呀!”
“不,這是真的,餘為趙八郎,繼承家業而為天子。
”
徽宗自稱八郎,因為他是先帝的第八個兒子。
聽了他的話之後,李師師皺皺眉頭,心想,這個人如果不是狂人就是騙子,所以就偷偷聯絡衙役,因為僞稱天子可是大罪。
很快地,開封府廳派了兩百名兵士将妓院重重包圍,出外察看發生什麼事的高俅一看,馬上對兵士隊長大喝:
“你們這些人竟敢妨礙主上之樂,是為不忠之罪!”
看了高俅的臉後,兵士們立刻一哄而散,李師師這時才知他是真的天子,趕忙謝罪。
徽宗笑着赦免了她,以後,他也對李師師長年寵愛有加。
這則故事看起來是個笑話,但卻透露了許多事情:像是徽宗的為人以及開封的奢華,這些都可看出當時社會的平和與安定。
一名皇帝在沒有護衛的情況下能夠變裝在街上漫步,不管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是個太平治世,而這太平也應該永久持續……
然而,金軍人侵造成宋的一度滅亡,也不過是十年後的事情,宋的平和與繁榮,就像是站在深淵邊緣一般,其滅亡之迅速,簡直可以垂直落下來形容……
※※※
黃河流域的春意尚淺,殘存的冬季勢力乘着冷風從西北殺來。
“哇!這片大地的天空居然是黃色的!”
子溫啞然地望着。
雖然他腦中有“黃土”的知識,但畢竟是初次見識到。
在宋的全盛時期,這兒的街道,左右都布滿了樹木的涼蔭,一片綠意,路面也相當整潔。
而今,這塊經過戰亂的地方,原野,燒掉了!樹木,砍倒了!水路中充滿了屍體和泥濘,天地之間仿佛隻有狂風,以及滾滾的黃塵。
不過,梁紅玉卻似乎對這片貧瘠的土地仍充滿了愛憐。
“這把黃土染滿了曆史,沾滿了自黃帝以來,數億人的血汗、野心和勇氣。
子溫,你爹年輕時也曾經通過此地喔!”
梁紅玉生于江南之地,從未到過北方;然而她的夫君卻是生于黃河上遊,以馬為友在原野間奔馳長大的。
他在十八歲時成為正式官軍的一員,曾在二百步的距離之外一箭射下西夏的将軍,也曾一個人進人二千賊軍的根據地,說服其無條件投降……這個生于大陸西北的男兒,在轉戰萬裡之後,最後死于中國的東南角。
生前,韓世忠從沒對梁紅玉說過“夫人不要多說話!”之類的話,不管任何事他都會跟她商量,征詢她的意見,而名妓出身的梁紅玉居然能有此般的軍事知識,想來,也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紅玉如果生為男兒的話,大概就能成為樞密使了吧!”
“這個由你出任就好了!”
“我是不行的!我的學問不足,和嶽鵬舉是不同的!”
鵬舉即是嶽飛的字。
嶽飛算是很有學問的人,他甚至能夠以詩作為上奏文。
“那麼,鵬舉大人能成為樞密使嗎?”
“以他的才能和功績來說是綽綽有餘了!隻不過,他樹敵太多。
”
對于比自己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