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的。
一切的一切,全都使人感到心灰意冷。
小野木坐在出租車裡,感到自身已經失去了重量。
他本身就好似一座透明玻璃的堆積體。
小野木到達候車室的進站口時,正如事先所想到的,時鐘才指到十點四十分處。
小野木徑直走進候車室,裡面坐着許多人。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周,沒見賴子的身影。
果然還是自己領了先。
約定的時間是十一點,還有二十分鐘。
小野木在一個空位上坐下。
他從口袋裡拿出報紙來讀。
鉛字卻不肯往眼睛裡進,無論多麼重大的消息,全是與小野木無關的問題。
小野木的旁邊有一對說是要去大阪的年輕夫婦,正拿出地圖在交談。
另一邊是位老人,帶着他的小孫子。
兩邊都始終話聲不絕。
候車室裡,人員出入頻繁。
有的人坐的時間長了,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懶散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也有的人從外面進來,急于找到座位。
坐着的人群裡,有的臉上現出心安理得的樣子,也有的顯得疲憊不堪。
然而,候車室裡的每一個人都被出發前的匆忙氣氛籠罩着。
快到十一點了。
小野木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他丢開報紙,兩眼緊盯着入口處。
對面的入口處,人如潮湧,往來不斷,每一個人都是步履匆匆。
小野木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入口處出現的每一個女性身上。
他感到自己很興奮,以至于胸膛都有些脹痛了。
十一點到了!
賴子曆來都是準時赴約的。
特别是在這種情況下,小野木還曾認為賴子會提前來到這裡。
賴子即将出現在眼前了!小野木幻覺裡出現了賴子的身影,她從入口走進來,正在尋找着小野木。
賴子終于沒有出現。
十一點過十分。
小野木坐不住了。
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故吧?
他立刻想到路上交通的緊張情景。
汽車也可能由于某種原因耽誤時間的。
他自然地想到了這一點。
小野木為了使急劇跳動的心房平靜下來,彎下身子又去看報,鉛字卻一個也跳不到他的眼裡。
報紙隻是模模糊糊的一大片,仿佛是一張充斥着條紋的紙。
這種狀态也使他無法忍受,所以馬上不看了,另一個原因是,他擔心那樣會耽誤盡早發現賴子。
小野木看看手表,十一點半了。
他更加焦躁不安起來,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起身離開了座位。
“這兒空出來啦!”
一個年輕女子鑽過來,占領了小野木撤出的地盤。
小野木來到候車室的出口,許多人正朝外面湧去。
他把視線越過人們的肩頭,往遠處投射過去。
入口的空間被明亮的陽光映成四方形狀,陽光底下是一排排汽車的棚頂,遠處是丸之内大廈。
可是,從那發亮空間進來的人影裡,沒有一個符合賴子的身段。
小野木僵直地站在那裡。
“……到熱海是什麼時間呀?”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飄過。
“……禮品買什麼好呢?”
“到那裡再決定好啦。
”
另外一男一女的聲音過去了。
“……能買到車票嗎?”
又一個聲音。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小野木耳邊形成嘈雜的合唱,随即穿流過去。
這些嘈雜聲漸漸地從小野木的耳朵裡消失,無論再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了。
時針已經指到十二點。
人們的話語聲和腳步聲在小野木頭腦裡全都沒有反應了。
視野裡的人群在小野木看來,也全都成了毫無意義的、可怕的集團。
“賴子,賴子!……”小野木在心中不停地呼喊着。
他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小的汗珠,手指麻木,提着的旅行皮箱簡直就要掉下去了。
“怎麼啦?她究竟是怎麼啦?……”小野木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但馬上又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
小野木站在那裡,腳下無力,膝蓋發軟,好像就要癱倒下來。
他邁出腳步,兩條腿簡直不聽自己使喚了。
長長的椅子上隻有一個地方空着。
小野木坐到那裡,好像發燒一樣,呼吸艱難。
“到大阪的火車還有幾分鐘呀?”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子朝男人問道。
“還有一會兒呢!”男人回答說。
是啊,還有一會兒呢。
對,那是不可能的!賴子是遇到了什麼阻礙,她肯定也正焦急萬分,小野木這樣自我安慰着。
他下定決心,等下去!哪怕是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在她到來之前,一直等下去。
但是,立即又有一種不安的心情湧上心頭。
這種不安顯得格外的空虛。
小野木臉色變得煞白。
他想壓抑住這種不安的心情。
由于把力量用到這方面,臉色愈發顯得蒼白了。
小野木在與一種無形的東西進行着鬥争。
這是一場同絕望進行的戰鬥,正像是從懸崖上落下去的人要拼命抓住半山腰的草木一樣,小野木此刻正寄希望于萬一的可能。
不過,他明白,這已經沒有多大指望了。
小野木耳朵裡聽到了某種聲響。
那是與賴子斷絕了聯系的自己正在墜落下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