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大家看看這顆頭。
”親王命令到。
阿利歐·何塔用手掌撫過長柄斧——他的鋼鐵新娘——那光滑的柄身,同時觀察着。
他觀察着白騎士巴隆·史文爵士和他的随行者們。
他觀察着沙蛇們,她們各自落坐在不同的桌子前。
他觀察着領主們和女士們、侍者們、瞎眼的老管家、然後是年輕的米斯(Myles)學士,他有着柔順的胡須和谄媚的微笑。
侍衛隊長巍然站立,半身在光亮中,半身在陰影裡,他把所有人盡收眼底。
效忠,守護,服從。
這是他的職責。
其他所有人都盯着那個盒子。
它是烏木雕刻的,帶有銀扣和鉸鍊。
盒子毫無疑問十分好看,隻是今天彙聚在陽戟城舊王宮裡的人們或許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他們的生死取決于盒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随着拖鞋在地上的輕擦聲,卡洛特學士穿過大廳向巴隆·史文爵士走去。
這個矮小發福的人穿着一件暗胡桃色寬條紋和紅色窄條紋相間的新袍子,看起來容光煥發。
他彎腰鞠躬,從白騎士手裡取走盒子,捧着走上高台。
道朗·馬泰爾坐在輪椅中,左右手邊分别是他的女兒亞蓮恩和他過世弟弟的心愛情婦艾拉莉亞。
一百隻芳香蠟燭正在燃燒,讓空氣中充滿芬芳。
戴在領主們指間、嵌在女士們腰帶和發網上的顆顆寶石都在閃閃發光。
阿利歐·何塔已經把他的銅鱗甲打摩得跟鏡子一樣亮,如此他也在搖曳的燭光中閃爍起來。
一聲安靜的噓聲劃過大廳。
整個多恩都屏住呼吸。
卡洛特學士把盒子放在道朗親王輪椅旁邊的地上。
學士的雙手一向堅定利落,在解開闩鎖、打開蓋子、露出其中頭骨的時刻卻變得如此笨拙。
何塔聽見有人在清喉嚨。
佛勒雙胞胎中的一個在跟另一個耳語。
艾拉莉亞·沙德閉上眼睛,輕聲祈禱。
巴隆·史文爵士像一把上了弦的弓一樣繃緊全身,侍衛隊長注意到。
這位白騎士不若之前那位那樣高挑英俊,但是他的胸膛更寬闊、更厚實,手臂滿是肌肉。
他的雪白袍子靠一雙天鵝銀别針固定在喉頭,一隻天鵝是象牙做的,另一隻則是瑪瑙。
在阿利歐·何塔看來,兩隻天鵝就像在打鬥。
戴着它們的人也全然是個戰士。
這一個不會像另一個那樣輕易被殺死。
他不會像亞曆斯爵士那樣撞上我的斧頭。
他會用盾牌保護自己,迫使我主動攻擊他。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何塔也會欣然應戰。
他的長柄斧時刻都鋒利得可以揮舞。
他給了自己一瞥的時間看看那個盒子。
頭骨在一塊黑毛氈上嘻嘻笑。
所有頭骨看起來都像在笑,但這個看起來尤其愉快,也更大。
侍衛隊長沒有見過比這更大的頭顱。
它的眉骨厚重,下颚巨大。
骨頭在燭光輝映中發亮,白得跟巴隆爵士的袍子一樣。
“把它放在台座(pedestal)上。
”親王下令,眼裡有淚光閃爍。
台座是一根黑色大理石柱,比卡洛特學士高出三尺。
矮胖的學士踮起腳來也夠不着。
阿利歐·何塔正準備去幫他一把,但奧芭娅·沙德先站起身來了。
即便少了鞭子和圓盾,她看起來還是憤怒又男性化。
她不穿裙服,而穿着男人的馬褲和一件到小腿長度的亞麻緊身裝,腰間纏着一條銅制的太陽腰帶,褐色的頭發往腦後紮成一個結。
她從學士柔軟的雙手中一把奪過頭骨,放在高高的大理石柱頂端。
“魔山将不再為害世間了。
”親王的語氣沉重。
“他是不是死得又緩慢又痛苦呢,巴隆爵士?”特蕾妮·沙德的問話語氣就像一個少女在詢問她的裙服漂不漂亮。
“他日日慘叫,小姐。
”白騎士回答,但顯然他并不樂意給出這樣的答案,“整個紅堡都能聽到他的叫聲。
”
“這讓你感到困擾了嗎,爵士?”娜梅小姐問。
她穿着一件黃色絲裙,裙子太過華美通透,讓燭光能夠照出她裡面穿戴的金絲和寶石。
她的穿着如此放蕩,令白騎士在注視她的時候渾身不舒服。
不過何塔贊許這一點,光着身子的娜梅莉亞是最不危險的,其他時候她将把一打匕首藏在身邊。
“格雷果爵士是隻血腥的野獸,大家都知道。
如果有人活該痛苦至死,那麼非他莫屬。
”
“也許如此,小姐。
”巴隆·史文說,“但格雷果爵士是個騎士,騎士應當握劍而死。
下毒是一種卑劣肮髒的殺人手段。
”
特蕾妮小姐被他逗樂了。
她的裙服是乳白和綠色,有長長的蕾絲袖子。
她看起來如此賢淑純真,任何看到她的男人都會認為她是天下最純潔的少女。
可阿利歐·何塔知道真相。
特蕾妮輕柔白皙的小手就跟奧芭娅那雙老繭遍布的手一樣危險,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仔細地觀察她,對她指尖任何一點小小動作都充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