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泉城确實有客棧,海爾爵士說得沒錯。
但其中有些在曆次劫掠中被焚毀,有待重建,保留下來的客棧裡擠滿了塔利大人的士兵。
那天下午,她和波德瑞克走了個遍,卻找不到床鋪。
“爵士?小姐?”太陽快落山時,波德瑞克說,“這兒有船。
船上有床位。
吊床。
或者架子床。
”
藍道大人的手下仍在碼頭巡邏,密密麻麻,猶如爬滿三個血戲子腦袋上的蒼蠅,幸好他們的頭目認得布蕾妮,揮手将她放行。
本地漁民正将船系到岸邊準備過夜,一邊叫賣當天的漁獲,但她的興趣在大船上,那些可以在風暴頻繁的狹海中來往的船隻。
這樣的船,碼頭裡共有五六艘,其中一艘名叫“泰坦之女号”的三桅船正解開繩索,準備趁晚潮出海。
她和波德瑞克·派恩輪流詢問剩下的船隻。
海鷗鎮少女号的主人把布蕾妮當妓女,聲明他的船不是窯子;伊班捕鲸船上的魚叉手提出要買下她的男孩;其他船的态度好一些,她在破浪号上給波德瑞克買了個橘子,這艘平底貨船剛從舊鎮過來,途經泰洛西、潘托斯和暮谷城。
“下一站海鷗鎮,”船長告訴她,“然後繞過五指半島,去姐妹堡和白港——假如風暴不太惡劣的話。
告訴你哦,我的破浪号一直很幹淨,老鼠沒有其他船那麼多,還有新鮮雞蛋和剛攪拌出來的黃油。
小姐您要搭船去北方嗎?”
“不。
”現在不去。
她很想去,但是……
朝下一個碼頭走去時,波德瑞克緩緩挪步,猶豫地說,“爵士?小姐?假如小姐真的回家了呢?另一位小姐,我是說。
爵士。
珊莎夫人。
”
“他們燒了她的家。
”
“但她的神在那裡。
神不會死。
”
神不會死,女孩會。
“提蒙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但我認為獵狗的事他沒撒謊。
在确定女孩不在河間地之前,我們不能北上。
繼續找吧,還有船。
”
在碼頭東端,他們終于找到栖身之處,那是一艘被暴風雨嚴重損壞的劃槳商船,名叫密爾之女号。
她嚴重傾側,失去了桅杆和一半船員,船主卻沒錢修整,因此很樂意從布蕾妮那兒賺幾個小錢,讓她和波德共享一間空艙。
當晚他們睡得很不安穩。
布蕾妮醒了三次。
第十次是開始下雨時,另一次是木闆“咯吱”作響,她以為機靈狄克要溜進來殺她——這回她握住了匕首,其實屋裡什麼也沒有。
躺在狹小黑暗的船艙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機靈狄克已經死了。
等睡意漸漸來臨,她又夢到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
他們在她周圍徘徊,嘲笑她,折磨她,她用劍狠狠地砍,将他們劈成血淋淋的碎片,然而那些碎片仍将她團團圍住……夏格維,提蒙,帕格,沒錯,還有藍道·塔利,瓦格·霍特,紅羅蘭·克林頓……羅蘭指間夾着一朵玫瑰。
他将玫瑰伸向布蕾妮,她把他的手砍了下來。
她渾身大汗淋漓地醒來,夜裡剩下的時間都蜷縮在鬥篷底下,傾聽雨點敲打頭頂的甲闆。
這個夜晚風雨交加,遠處雷聲陣陣,她不由得想起那艘趁晚潮出海的布拉佛斯船。
第二十天早上,她找到臭鵝酒館,叫醒邋遢的店主,買了些油膩膩的香腸、炸面包、半杯紅酒和一壺開水,外加兩個幹淨杯子。
那女人一邊煮開水,一邊斜睨布蕾妮。
“你就是跟機靈狄克一起離開的大個子,我記得你。
怎麼着,上了他的當?”
“沒有。
”
“強暴你?”
“沒有。
”
“偷你的馬?”
“沒有。
他被歹徒殺害了。
”
“歹徒?”那女人似乎好奇更甚于驚慌。
“我一直以為狄克會被絞死,或被送去長城呢。
”
他們吃了炸面包和一半香腸。
波德瑞克就着帶紅酒味的水吃,布蕾妮則捧着兌水的紅酒,尋思自己為什麼要來。
海爾·亨特并非真正的騎士。
他那張誠實的臉不過是戲子的面具。
我不需要他幫助,不需要他保護,不需要他,她告訴自己,他根本不會來,所謂見面隻不過是又一個惡作劇。
她正要起身離開,海爾爵士進來了。
“小姐。
波德瑞克。
”他瞥了一眼杯子和盤子,吃剩一半的香腸躺在一攤油脂裡,已然涼了。
“天哪,我希望你們别吃這兒的東西。
”
“吃不吃關你什麼事,”布蕾妮說,“找到你堂兄了嗎?他說了些什麼?”
“最後有人看到桑铎·克裡岡是在鹽場鎮,就是打劫那天,之後他沿三叉戟河向西騎去。
”
她皺起眉頭,“三叉戟河很長。
”
“對,但我們的狗兒不會遊蕩得離河口太遠。
維斯特洛似乎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知道嗎?在鹽場鎮,他是在找船。
”海爾爵士從靴子裡抽出一卷羊皮,推開香腸,将它展開。
這是一張地圖。
“獵狗在十字路口的老客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