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該為他們演奏搖籃曲,以助嬰兒入睡。
”
戴利恩厭惡地撇撇嘴,“除非她給兒子屁眼裡插上栓子。
我受不了那味道。
”
第二十天開始下雨,海面更加起伏不定。
“我們最好到底下幹燥的地方去。
”山姆告訴伊蒙師傅,老學士隻是微笑,“雨滴在臉上,這感覺很好,山姆。
猶如眼淚。
請讓我再多待一會兒吧,距離我上一次哭泣已經很久了。
”
伊蒙學士年邁體弱,山姆不可能把他一個人留在甲闆上,他也隻好留下。
他在老人邊上待了将近一個鐘頭,裹緊鬥篷。
綿綿細雨滲進皮膚,伊蒙卻好像根本沒感覺到。
他隻是歎息,閉上眼睛,山姆移近,為他遮擋住大部分風雨。
他很快就會要我扶他回船艙,山姆告訴自己,他一定會的。
但他一直沒有召喚,最後,遙遠的東方響起隆隆雷聲。
“我們必須下去了。
”山姆顫抖着說。
伊蒙學士沒回答。
山姆這才意識到老人睡着了。
“師傅,”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搖晃他的肩膀,“伊蒙師傅,醒醒。
”
伊蒙睜開白色的盲眼。
“伊戈?”他回應道,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流淌下來,“伊戈,我夢到自己變老了。
”
山姆不知該怎麼辦。
他跪下來抱起老人,走到甲闆下面。
沒人稱贊過他強壯,而雨水浸透了伊蒙學士的黑衣,使他重了一倍——即便如此,他整個人也就跟孩童一般。
他抱着伊蒙擠進船艙,發現吉莉把蠟燭全燒完了。
嬰兒在睡覺,而她蜷縮在角落裡輕輕哭泣,身披山姆給她的大黑鬥篷。
“幫幫我,”他急切地說,“幫我把他擦幹偎暖。
”
她立刻站起來,他們一起脫下老學士的濕衣服,将他埋在一堆毛皮下面。
他的皮膚冰冷潮濕,摸上去黏黏的。
“你也睡進去,”山姆告訴吉莉,“抱住他。
用體溫捂熱他。
我們必須讓他暖和起來。
”她照做了,沒多說一個字,但鼻子始終在抽咽。
“戴利恩在哪兒?”山姆問,“大家待在一起能暖和一些。
我得把他找來。
”他正要上去找歌手,腳下的地闆突然一個起伏。
吉莉發出尖叫,山姆重重地跌倒在地,嬰兒醒了,大聲哭喊。
他掙紮着想站起來,船又晃了一下,把吉莉抛入他懷中,野人女孩緊緊抓着山姆,令他透不過氣。
“别害怕,”他告訴她,“這不過是一次曆險。
将來有一天你可以講給兒子聽。
”但她隻是将指甲深深摳入他手臂中,渾身發抖,劇烈啜泣。
不管我說什麼,隻能讓她更難受。
他緊緊抱住她,尴尬地發現她的胸·部緊貼着他。
盡管他怕得要命,但這已足夠讓他那活兒硬起來。
她會感覺到的,他羞愧地想,但即便她真的感覺到了,也沒有任何表示,隻是把他抓得更緊。
随後的日子大同小異。
他們沒見到太陽。
灰暗的白晝,漆黑的夜晚,偶有閃電照亮斯卡格斯島的山峰。
他們都很餓,但沒人吃得下。
船長開了一桶火酒以鼓舞槳手,山姆嘗了一杯,隻覺數條火蛇順着喉嚨蜿蜒而下,穿過胸膛,教人長出一口氣。
戴利恩也喜歡上了這種酒,後來鮮有清醒的時候。
船帆時收時放,某天其中一片掉下桅杆,如同一隻大灰鳥般飛走了。
黑鳥号繞過斯卡格斯島南岸,礁石群中有艘劃槳船的殘骸,船員們被沖上海岸,成了白嘴鴉和螃蟹的餐點。
“媽的,太靠近了,”老破爛咕哝,“一個大浪就能把我們打到它們邊上。
”
槳手們已經筋疲力竭,但看到這番景象,仍然弓起背使勁劃,船隻緩緩向着南方的狹海駛去,斯卡格斯島漸漸縮小,天邊隻剩若幹黑影,仿佛是烏雲,又仿佛黑色的峰巒,又或兩者皆有。
那之後的八天七夜,天氣晴朗,海波平靜。
接着,暴風雨又來了,比先前更猛烈。
這是三場風暴還是一場,其中有沒有片刻平歇?山姆完全不知道,雖然他拼命想要弄清狀況。
“那有什麼關系?”他們全擠在船艙裡,戴利恩大聲嘶喊。
這當然沒關系,山姆想告訴他,但隻要我想着這個問題,就不會想到被淹死、不會想到嘔吐或者伊蒙學士的顫抖。
“沒關系。
”他尖叫着回答,雷聲淹沒了其餘的言語,甲闆突然傾側,将他摔倒。
吉莉在抽泣。
嬰兒尖聲啼哭。
老破爛正在上面對着船員們大喊大叫,這位衣衫破舊的船長原本從不說話。
我讨厭大海,山姆心想,我讨厭大海,我讨厭大海,我讨厭大海。
一道明晃晃的閃電透過頭頂木闆間的縫隙照亮了船艙,比白天的日頭更明亮。
這是一艘結實的好船,一艘結實的好船,一艘好船,他告訴自己,它不會沉沒。
我不害怕。
在暴風雨的間歇中,山姆極想嘔吐,卻又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