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把船雕畫得美輪美奂。
眼前這艘船漆着深淺不一的綠,木舵柄雕成美人魚,欄杆扶手上一張張魚臉向外張望。
它的甲闆上堆滿撐竿、繩子和橄榄油罐,若幹鐵燈籠随風搖晃。
然而亞蓮恩沒看到一個綠血河孤兒出來迎接。
船夫呢?她疑惑地想。
蓋林在柳樹底下勒馬。
“快醒醒,你們這幫賴床的死魚眼睛,”他邊喊邊翻身下馬,“女王駕到,趕緊出來歡迎陛下。
快起來呀,出來,我們一起唱歌喝甜酒。
我的嘴巴已經——”
撐篙船的門“嘩”的一聲掀開,阿利歐·何塔走出來,踏入陽光之中,長斧在手。
蓋林驟然停下。
亞蓮恩仿佛被那斧子結結實實地砍中腹部。
事情不該如此結束。
事情不是這樣的。
“這是我最不希望看見的一張臉。
”她聽見德雷說,陡然意識到自己必須采取行動。
“快跑!”她一邊喊,一邊躍上馬鞍,“亞曆斯,保護公主——”
何塔把長柄斧的斧垛往甲闆上一捶,撐篙船的雕花欄杆後便湧出來十幾個侍衛,個個裝備着短矛和十字弓。
更多衛兵出現在船艙頂上。
“趕快投降,公主殿下,”侍衛隊長喝道,“否則我們就得殺死所有人,隻留你和那孩子,這是你父親的命令。
”
彌賽菈公主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
蓋林緩緩退離撐篙船,雙手高舉。
德雷解開劍帶。
“投降似乎是最明智的方法。
”他一邊沖亞蓮恩叫喊,一邊率先扔下武器。
“決不!”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驅馬擋在亞蓮恩與十字弓之間,長劍在他手中閃動着銀光。
他已經解下盾牌,左臂穿進綁帶。
“隻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别想帶走她!”
魯莽的笨蛋,亞蓮恩心頭焦躁,你要幹什麼?
“暗黑之星”縱聲長笑,“你瞎了還是傻了,奧克赫特?衆寡懸殊,趕快放下武器。
”
“照他說的做,亞曆斯爵士。
”德雷勸促。
我們被逮住了,爵士,亞蓮恩想喊出來,即便你犧牲自己也于事無補。
你若是愛你的公主,就投降吧。
這番話卡在她喉嚨裡。
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渴望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然後金馬刺一踢,發起沖鋒。
他徑直朝撐篙船沖去,純白披風迎風飛舞。
亞蓮恩·馬泰爾沒見過如此英勇,卻又愚蠢之極的舉動。
“不——”她厲聲尖叫,但等她能出聲時,已經太遲。
一把十字弓“砰”地發射,接着是另一把。
何塔吼出命令。
如此近的距離,白騎士的鎖甲猶如羊皮紙。
第十箭射穿橡木盾牌,釘在他肩膀上,第二十支箭擦過太陽穴。
一根短矛擊中亞曆斯爵士坐騎的側面,然而那匹馬仍在向前沖,向前,踉踉跄跄地跨上跳闆。
“不,”某個女孩在呼喊,某個愚蠢的小女孩,“不,求求你,事情不是這樣的。
”她聽見彌賽菈也在尖叫,刺耳的嗓音中充滿恐懼。
亞曆斯爵士的長劍左右揮舞,瞬間撂倒兩個矛兵。
他的馬人立起來,踢中一個試圖裝彈的十字弓兵的臉,但其他弓弩一齊發射,那匹高頭大馬頓時釘滿了弩箭。
坐騎轟然倒下,連帶騎士的腿,一齊砸在甲闆上。
然而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居然掙脫了出來,他仍然握着長劍,勉力跪在垂死的馬匹旁邊……
……阿利歐·何塔籠罩在他面前。
白騎士舉劍格擋,但動作太過遲緩。
何塔的長斧将他右臂齊肩斬下,胳膊旋轉着甩出去,鮮血如泉水噴灑。
然後何塔雙手握斧,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奧克赫特爵士的腦袋飛到了半空,落在蘆葦叢裡,濺起一陣輕輕的水花。
綠血河淹沒了紅色的熱血。
亞蓮恩不記得自己從馬上爬下來,或許是跌下來的。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隻知道四肢趴在沙地裡,一邊顫抖,一邊哭泣,把昨天的晚餐嘔了出來。
不,不,我不想讓誰受傷害,一切按計劃進行,我很謹慎很小心,她能想到的隻有這些。
她聽見阿利歐·何塔的吼叫:“快追。
不能讓他跑了。
快追!”彌賽菈倒在地上哀号戰栗,雙手捂着蒼白的臉,鮮血從指縫間流出。
亞蓮恩搞不明白。
一些人手忙腳亂地上馬,其他人則一湧而上,圍住她和她的夥伴們。
一切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她認為自己墜入了夢中,恐怖的紅色噩夢。
這不是真的。
我很快就會醒來,并嘲笑自己的驚恐。
他們反綁她時,她沒反抗。
一名衛兵使勁把她拽起來,他穿的衣服是她父親的顔色,另一個衛兵彎腰從她靴子裡摸出飛刀,那是她堂姐娜梅送的禮物。
阿利歐·何塔接過刀,皺了皺眉。
“親王吩咐我必須把你帶回陽戟城,”他的面頰和額頭上斑斑點點,那是亞曆斯·奧克赫特的血,“很抱歉,我的小公主。
”
亞蓮恩擡起淚迹斑斑的臉。
“他怎麼知道?”她問侍衛隊長,“我很謹慎很小心。
他怎麼可能知道?”
“有人告密呗,”何塔聳聳肩,“總是有人告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