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喇叭高奏,攪動了黃昏憂郁寂寞的空氣。
喬斯敏·派克頓應聲而起,一邊摸索主人的劍帶。
這孩子有本能。
“土匪是不會吹喇叭預報的,”詹姆告訴他,“無須拿劍。
這一定是我表弟,新任西境守護駕到。
”
他走出帳篷時,來客已紛紛下馬,包括六名騎士、第四十十名騎兵和馬弓手。
“詹姆!”一名身穿鍍金鎖甲與狐皮披風、胡子拉碴的男人大吼,“你瘦了,那麼蒼白!還蓄了胡子!”
“這點毛嗎?和你相比,小巫見大巫喽,老表。
”達馮爵士豎立的鬓須長滿整個下巴,濃厚有如樹籬,頭上是一窩黃色亂發——被那頂他剛摘下來的頭盔壓得扁扁的。
在滿臉毛發中,擠出來一隻獅子鼻和一對炯炯有神的淡褐色眼睛,“啧,啧,你的剃刀被土匪偷了嗎?”
“我發過毒誓,為父報仇之前,決不修面,”達馮·蘭尼斯特的模樣像獅子王,語氣卻十分随意,“但很遺憾,那少狼主先我一步幹掉卡史塔克,剝奪了我複仇的權利。
”他把頭盔遞給侍從,用手指狠狠梳理被壓得不成形的頭發。
“結果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些毛。
夜裡越來越冷,正如大樹需要葉子,多幾根毛可以保持溫暖。
而且吉娜姑媽說我的下巴像塊磚,哈!”他雙手抓住詹姆的胳膊。
“呓語森林之後,我們都很為你擔心,聽說史塔克的冰原狼撕開了你的喉嚨。
”
“你為我大哭一場,老表?”
“半個蘭尼斯港都在哀悼——女人的那一半。
”達馮注視着詹姆的斷肢。
“不過這是真的,那幫雜種要了你用劍的手。
”
“抱歉,我有了一隻新手,純金打造。
其實單手有很多好處,比方說害怕打翻杯子出醜,就得少喝酒,再比如上朝時我也不大會撓癢癢摳屁股了。
”
“哈哈,有道理,搞不好哪天我把自己的手也切掉。
”表弟大笑。
“凱特琳·史塔克幹的?”
“瓦格·霍特幹的。
”這些事怎麼流傳出去的?
“科霍爾人?”達馮爵士啐口唾沫,“去他媽的勇士團!我告訴你父親,我可以為他下鄉征集糧秣,但他拒絕了我,堅持派傭兵。
他說,有的任務适合獅子,但搶劫還是交給山羊和瘋狗。
”
泰溫公爵确實是這麼說的,詹姆清楚,父親的話聲猶在耳。
“進來吧,老表,我們談談。
”
加列特已點起火盆,燃燒的煤炭讓帳内熱氣騰騰。
達馮爵士抖開披風,扔給小個子盧。
“你是派柏家的吧,孩子?”他嚷道,“長得真矮。
”
“我是林斯·派柏,願為大人效勞。
”
“我曾在團體比武中把你老哥打得很慘。
那蠢東西也是個矮子,我問在他盾牌上跳舞的裸·體少女是不是他妹妹,他便勃然大怒。
”
“那是我們家族的紋章,我和我哥沒有姐妹。
”
“真可惜,紋章上的女人的乳頭頂漂亮。
男人怎麼會躲在裸女後面呢?活見鬼,我每敲你老哥的盾牌一下,就覺得自己不像個堂堂正正的騎士。
”
“夠了,”詹姆笑道,“你出去吧。
”皮雅正為兩位蘭尼斯特溫酒,并用勺子攪拌酒罐。
“我需要了解确切情況。
”
表弟聳聳肩,“無休無止的圍困。
黑魚坐在城堡裡面,我們坐在城堡外面。
說實話,真他媽無聊。
”達馮爵士拉過一張折椅坐下。
“徒利認死了當縮頭烏龜,連一仗都沒打過。
結果呢,結果佛雷家的人根本緊張不起來,淨他媽添亂,比方說那個萊曼,除了喝酒啥都不幹,噢,艾德溫就更糟糕了,他沒他老爸那麼胖,肚子裡卻淨裝些壞水,活像個膿包。
至于咱們的艾蒙爵士……噢,不不,該叫艾蒙老爺,七神保佑,怎麼給了他這個頭銜……咱們的新任奔流城伯爵每天喋喋不休地指導我如何攻城。
他要我拿下城堡,但又不準傷它一根毫毛,因為這是他的領地。
”
“酒好了嗎?”詹姆扭頭問皮雅。
“好了,大人。
”女孩說話時,刻意用手掩住嘴巴。
小派把酒放在鍍金盤子上端來,達馮爵士摘下手套,抓起一杯,“謝謝你,孩子。
你又是誰呢?”
“喬斯敏·派克頓,願為大人效勞。
”
“小派是黑水河上的英雄,”詹姆插嘴,“殺了兩個騎士,還抓了兩個。
”
“你一定比外表看上去更危險,小子。
那是胡子嗎,還是你忘了洗臉?聽說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老婆會長胡子。
你幾歲了?”
“十五歲,爵士先生。
”
達馮爵士噴口鼻息,“你知道什麼叫英雄,詹姆?就是年紀輕輕便一命嗚呼,把美女留給我們這号人的蠢貨。
”說罷,他将杯子扔還給侍從。
“再來一杯,我就會叫你英雄了,小子。
我口渴。
”
詹姆用左手舉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一股熱氣頓時在胸膛擴散開來。
“看來這幾位佛雷令你深惡痛絕,萊曼、艾德溫、艾蒙……”
“還有瓦德·河文,”達馮說,“名副其實的婊子養的。
他痛恨自己是個雜種,更恨别人不是雜種。
除此之外嘛,派溫爵士正常些,至少可以忍受,不過他們家的女人也都不像話。
據說我得迎娶她們中的一位。
順帶一提,這事兒你父親本該跟我商量商量。
我老爹在牛津過世前,替我向派克斯特·雷德溫求了親,你曉得嗎?他們家的嫁妝很豐厚……”
“黛絲梅拉?”詹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