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是六條隧道相交之處,地闆上磨損的紅磚與黑磚拼出一幅坦格利安家族的三頭龍馬賽克圖案。
我記得你,弑君者,這頭怪獸仿佛低吼道,我一直在這裡,等你下來,等你下來。
這個鋼鐵般堅定的聲音詹姆是清楚的,它屬于雷加,屬于龍石島親王。
他在紅堡庭院裡和雷加作别的那天,狂風呼嘯。
王太子披挂起那身著名的黑甲,胸前的紅寶石組成三頭龍家徽。
“陛下,”詹姆懇請,“這回就讓戴瑞或巴利斯坦爵士留下來守護國王,讓我随您出征吧。
他們的披風也和我的一樣潔白。
”
雷加王子搖搖頭,“我父王怕你父親更甚于怕我們的親戚勞勃。
他要把你留在身邊,以确保泰溫公爵不生反心。
目前氣氛緊張,我可不敢把他的護身符帶走。
”
詹姆隻覺怒氣沖上喉頭,“我不是什麼護身符!我是禦林鐵衛的騎士!”
“那你就該記得自己的職責,好好守護國王,”瓊恩·戴瑞爵士斥道,“穿起白袍時,你發過誓。
”
雷加把手放在詹姆肩上。
“等戰争結束,我準備召開大議會,以求革新政事。
這事我很久以前就有計劃,可惜……嗯,尚未踏上的道路咱們先别議論。
等我班師回朝,再作計議。
”
對他來說,這便是雷加王子的遺言。
城門之外,一支大軍等着雷加,男一支軍隊也于同時星夜向三叉戟河趕去。
龍石島親王翻身上馬,戴好高聳的黑頭盔,奔向自己的毀滅。
不過他的話确有先見之明。
戰争結束之後,政事确實“革新”了。
“伊裡斯以為把我留在身邊就等于戴上了護身符,”他對父親的屍體說,“真可笑,不是嗎?”泰溫大人似乎贊同兒子的意見,他的笑容更寬闊了——事實上,詹姆認為他很享受死亡。
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悲傷。
我的眼淚在哪裡?我的怒火又在哪裡?詹姆·蘭尼斯特從不缺乏怒火。
“父親,”他告訴屍體,“是你教導我流淚乃是男人脆弱的标志,所以我不可能為你哭泣。
”
今天早晨有上千名貴族男女來到棺材前瞻仰,下午又來了數千百姓。
他們衣着簡樸,表情肅穆,但詹姆懷疑其中許多人心裡面正在暗暗高興,為首相的暴卒而倍感痛快。
即便在西境蘭尼斯特自家的地盤上,泰溫公爵與其說受人愛戴,不如說被大家尊敬,而君臨人可沒有忘記當年城破之日的大肆洗劫。
所有的哀悼者中,派席爾國師最為傷感。
“我曾為六位國王服務,”守靈的第二十天夜裡,他告訴詹姆,一邊狐疑地嗅着味道,“但這裡躺着的,卻是我記憶之中最偉大的人物。
泰溫大人從未戴上王冠,但他絕對擁有王者風範。
”
沒了胡子,派席爾看上去不隻蒼老,而且極為虛弱。
剃光他的胡子真是提利昂所做過最殘忍的事,詹姆心想,他自個兒很明白失去身體的一部分,尤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是什麼滋味。
派席爾的胡子曾經非常壯觀,白如新雪,柔如羔羊,完全遮蓋了臉龐與下巴,直垂近腰。
國師說話時喜歡撚胡子,這不僅給了他智者的外貌,還掩蓋了所有醜态:下巴上松垂的皮膚,扁平、缺牙的小嘴巴,數不清的疣子、皺紋與老年斑。
雖然派席爾努力想把胡子長回來,可惜徒勞無功。
從那虛弱的下巴和褶皺的面孔上長回來的是短須和胡碴,如此稀疏,完全掩飾不了斑斑點點的粉色肌膚。
“詹姆爵士,我這輩子見證過衆多災禍,”老人緩緩講述,“戰争,流血,謀殺……小時候我在舊鎮求學,某年灰疫病來襲,奪去全城一半的人口和學城四分之三的成員。
海塔爾大人燒光了港口裡的船隻,緊閉城門,并嚴令麾下士兵殺掉所有企圖逃離的人,無論男人、女人還是懷抱中的嬰兒,概不例外。
結果,當疫病最終平息時,他卻教他們殺了。
就在他重開港口的那一天,他們把他從馬上拖下來,割了喉嚨,還殺了他年幼的兒子。
那一天,舊鎮的愚民們唾棄他的名諱,但昆頓·海塔爾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你父親正是這樣的人,一個盡職盡責的大丈夫。
”
“所以他死後才對自己那麼滿意?”
屍體的惡臭讓派席爾雙眼朦朦,“組織……組織枯死後,肌肉萎縮,牽起嘴唇。
他沒笑,他隻是……死了,死了。
”老人強忍淚水。
“請原諒,我很疲累,告辭。
”國師沉重地倚着拐杖,慢慢踱離聖堂。
他也行将就木了,詹姆意識到,難怪瑟曦認為他是個廢物。
當然,在親愛的老姐眼中,宮中一半的人不是廢物就是叛徒,該鏟除的不僅包括派席爾,還包括禦林鐵衛們、提利爾家、詹姆自己……甚至伊林·派恩爵士,那個擔任禦前執法官的啞巴——由于職務關系,牢房出的事他脫不了幹系,盡管沒舌頭的派恩向來把事務留給下人打點,但瑟曦認為提利昂的逃脫也是他的錯。
是我幹的,與他無關,詹姆差點對姐姐說出口,不過最終他答應的卻是去盤問地牢長官,一位名叫雷納佛·偉維水的駝背老人。
“我這姓氏咋回事呢?大人您肯定覺得奇怪。
”詹姆還未開問,對方便喋喋不休地解釋,“其實,這是個古老的姓氏。
我可沒吹牛喲,咱血管裡可流淌着王族的血液。
我的祖先是一名公主,我生下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