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黃油般柔軟,令她想起臨冬城的舊紅毯子。
長袍下面,她穿着精紡白亞麻布内衣和懸垂過膝的黑襯袍。
從此以後,她成天和流浪兒在一起,摸摸這個東西,指指那個東西,互相教授語言。
起初是簡單詞彙,例如杯子、蠟燭、鞋子,然後逐漸變難,最後是句子。
西裡歐·佛瑞爾曾讓艾莉亞單腿站立,直到站不住為止,後來又讓她去抓貓。
她也曾手握木劍在樹枝上舞蹈。
那些都很難,但現在更難。
連針線活都比學語言有趣,她心想,因為前天晚上,她忘了一半自以為已經掌握的詞語,剩下的一半發音也糟糕得很,結果被流浪兒嘲笑。
我學句子就像從前縫針腳一樣亂七八糟。
假如那女孩不是餓得如此瘦小,艾莉亞或許會揍她那張笨臉蛋,現下隻能咬緊嘴唇。
我笨得什麼都學不會,我笨得不知道放棄。
流浪兒學通用語卻比較快。
某天晚餐時,她忽然扭頭問艾莉亞,“你是誰?”
“無名之輩。
”艾莉亞用布拉佛斯語回答。
“你撒謊,”流浪兒道,“你必須撒得更好。
”
艾莉亞笑出來,“撒得更好?你的意思是,說謊說得更好吧,真笨。
”
“說謊說得更好吧真笨。
我來教你撒謊。
”
第二十天,她們便開始了撒謊遊戲,彼此輪流問問題。
有時候如實回答,有時候則撒謊,提問者必須嘗試分辨真僞。
艾莉亞隻能靠猜。
大多數時候她都猜錯。
“你幾歲了?”有一次流浪兒用通用語問她。
“十歲。
”艾莉亞邊說邊伸出十根手指。
她認為自己仍然是十歲,但很難确定。
布拉佛斯計算日子的方法跟維斯特洛不同。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命名日已經過了。
流浪兒點點頭。
艾莉亞也點頭回應,并用自己最流利的布拉佛斯語問,“你幾歲了?”
流浪兒伸出十根手指。
然後伸了第二十遍,第三十遍。
接着是六根手指。
她的臉仍然靜如止水。
她不可能有第三十十六歲,艾莉亞心想,她是個小女孩。
“你撒謊。
”她說。
流浪兒搖搖頭,又給她演示了一次:十,十,十,六。
她告訴艾莉亞“第三十十六”怎麼說,并讓艾莉亞重複。
第二十天,她把事情告訴慈祥的人。
“她沒撒謊,”牧師呵呵笑道,“被你稱做‘流浪兒’的人是個成年女子,終生侍奉千面之神。
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神,一切可能的未來,一切體内的活力。
”
艾莉亞咬緊嘴唇,“我會跟她一樣嗎?”
“不會,”他說,“除非你希望如此。
是毒藥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
毒藥。
她明白了。
每晚祈禱之後,流浪兒都要将一個石壺倒空至黑水池中。
流浪兒與慈祥的人并非千面之神僅有的仆人。
時不時會有其他牧師造訪黑白之院。
胖子有一雙兇狠的黑眼睛和一隻鷹鈎鼻,寬大的嘴裡滿是黃闆牙;古闆臉從來不笑,他的眼睛是白色,嘴唇又厚又黑;美男子每次來都會變化胡子的顔色,鼻子也不相同,但始終不失英俊。
這三個來得最頻繁,偶而也有别的人:斜眼,領主和餓鬼。
有回胖子跟斜眼一起來,烏瑪派艾莉亞給他們倒酒。
“沒倒酒時,你必須站得跟石像一樣,”慈祥的人告訴她,“能做到嗎?”
“能。
”習動先習靜,西裡歐·佛瑞爾很久以前在君臨城教導她,這也成為了她的信條之一。
她曾在赫倫堡當過盧斯·波頓的侍酒,要是把他的酒灑了,他會剝你的皮。
“好,”慈祥的人說,“你還是瞎子和聾子。
你也許會聽到一些事,但必須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不能聽進去。
”
艾莉亞那天晚上聽到許多對話,大多是布拉佛斯語,她能理解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動如石,她告訴自己,于是最難的部分成了竭力遏制打哈欠。
晚餐還沒結束,她便開始精神恍惚。
她手捧酒壺,夢到自己是一頭狼,在月光下的森林裡自由奔馳,身後跟着的龐大狼群發出陣陣嗥叫。
“其他人也是牧師嗎?”第二十天早晨她問慈祥的人,“他們都以真面目示人嗎?”
“你怎麼想,孩子?”
她認為不是。
“賈昆·赫加爾是牧師嗎?賈昆會不會回布拉佛斯?”
“誰?”他完全一無所知。
“賈昆·赫加爾。
他給了我那枚鐵币。
”
“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孩子。
”
“我問他怎麼變臉,他說跟換名字一樣簡單,隻要你了解方法。
”
“是嗎?”
“你能不能教我變臉?”
“沒問題。
”他說着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頭轉過來。
“鼓起腮幫子,伸出舌頭。
”
艾莉亞鼓起腮幫子,伸出舌頭。
“好。
你變臉了。
”
“我不是這個意思。
賈昆用了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