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汗,渾身黏膩而又沒有一絲風的夜晚。
這三天的天氣預示着降雨,但還沒有一滴雨落下。
雨水将會成為一種救贖。
它能将這座城市清洗幹淨。
他從這裡能夠看到四座小金字塔,城市西側的城牆,還有位于奴隸灣的淵凱人營地,一道濃重油膩的柱狀煙霧從那裡滾滾升起,就像是一條畸形的蛇。
淵凱人在焚燒死者,他意識到。
蒼白母馬在他們的帳篷之間飛馳。
盡管女王都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但疾病還是已經開始蔓延,無論在城牆内外。
彌林的市場被關閉,街道上空空如也。
希茲達赫國王允許角鬥深坑保持開放,觀衆卻很稀少。
傳聞彌林人甚至已經開始回避聖恩神廟。
那些奴隸為此總會用某種方式來責怪丹妮絲莉,巴利斯坦爵士苦澀地想。
他幾乎可以聽到他們的耳語——那些偉主大人們,鷹身女妖之子和淵凱人正在一個個地傳言——他的女王死了。
城市裡有一半人相信這句話,盡管目前他們還不敢大聲說出來。
可我想很快就會了。
巴利斯坦爵士感覺又老又疲憊。
那些歲月都到哪兒去了?近來這段時日,隻要他跪在水池前喝水,總能在水池深處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凝視着自己。
那些魚尾紋是何時開始出現在他淡藍色的眼睛旁的?他陽光般的頭發又是在何時變得雪白?在多年之前,老家夥,數十年前。
可他在君臨的比武大會上獲得騎士身份的那一刻好像還是隻在昨天。
他仍然能夠記起伊耿國王将長劍放在他的肩頭,輕如少女的親吻。
當他立誓時,那些詞句早已在喉頭懸而待發。
當天的晚宴上他吃的是野豬肋骨,那是用龍胡椒粉以多恩配方烹制的,辣得他嘴裡像是被火燒過。
四十七年了,那味道始終留在他的記憶裡,可他卻不能說出十天前的晚餐吃的是什麼,盡管七大王國都壓在上面。
煮狗肉,好象是這個。
或是别的某道嘗起來一樣糟的菜。
賽爾彌不隻一次感歎帶他來這兒的命運是何其不可思議。
他曾是一名維斯特洛的騎士,一個來自風暴之地與多恩疆界的男人;他的位置在七大王國,而不是在這個悶熱的奴隸灣海岸邊。
我是來帶丹妮莉絲回家的。
可他失去了她,正如他失去了他的父親和他的兄弟。
即使是勞勃,我也辜負了他。
也許希茲達赫比他所知的更明智。
若是十年前,我就能察覺到丹妮莉絲想要做什麼。
若是十年前,我就有足夠快的身手來阻止她。
相反他隻是困惑地看着她跳進鬥技場,徒勞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追在她身後跑過猩紅的沙地。
我變得又老又遲鈍。
難怪納哈裡斯嘲弄地稱他作祖父爵士。
倘若那天換作達裡奧陪在女王身邊,他能行動得更快嗎?賽爾彌認為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盡管那不是他喜歡的答案。
昨天晚上他又一次夢到了它:貝沃斯跪倒在地,吐出膽汁和鮮血,希茲達赫催促着屠龍者們,人們在恐懼中逃跑,在看台上打鬥,從别人的身上爬過去,尖叫着,呼喊着。
而丹妮莉絲……
她的長發躍動如火。
她手持長鞭,高聲呼喊,旋即騎在龍背上,飛向空中。
卓耿展開雙翼時揚起的沙粒迷進了巴利斯坦爵士的雙眼,但透過淚水他看見那條龍飛離了鬥技場,他拍打着巨大的黑色雙翼,飛過門前青銅勇士的肩膀。
其餘的部分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在大門上方有大量擁擠的人群。
而下面的馬匹嗅到龍的味道,發狂地揚起前蹄,掀翻了水果攤和轎子,踩傷了人群。
長矛橫飛,弩箭齊射。
卓耿被擊中了要害,他在空中劇烈地扭動,傷口冒出滾滾濃煙,而女孩始終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随後,他肆意地噴灑出火焰。
銅面獸在當天餘下的時間都在搜集屍體,直至深夜。
最終确認的死亡人數是兩百一十四人,受傷的人數則有三倍。
那時卓耿已經離開了城市,最後有人見到他在斯卡劄丹的上空,飛向北方。
沒有人找到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蹤迹,有些人發誓看到她掉了下來,其他人則堅持那條龍吞了她。
他們全都錯了。
巴利斯坦爵士對龍的了解并不比小孩子從故事裡聽到的更多,但是他了解坦格利安家族。
丹妮莉絲一直騎在那條龍背上,就像伊耿曾經騎過老邁的貝勒裡恩。
“她也許正飛向家鄉,”他大聲對自己說。
“不,”一個低柔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她不會那樣做,爵士。
她不會撇下我們自己回家。
”
巴利斯坦爵士轉過身。
“彌桑黛。
孩子。
你在那兒站了多久了?”
“沒多久。
小人很抱歉,假如她打擾了您。
”她猶豫着。
“斯卡哈茲·莫·坎達克希望和您說話。
”
“剃頂之人?你和他講過話了?”那太輕率了,太輕率了。
斯卡哈茲和國王之間的敵意日益加深,這個女孩足夠聰明到明白這一點。
斯卡哈茲曾經直言反對女王的婚姻,希茲達赫還沒有忘記他的所作所為。
“他在這裡嗎?在金字塔裡?”
“他願意的時候。
他來了又去,爵士。
”
是的,他能辦到。
”是誰告訴你他要和我講話?”
“一個銅面獸。
他戴着貓頭鷹面具。
”
他和你說話時戴着一頂貓頭鷹面具。
現在他可能是條豺狼,一隻猛虎,一個樹懶。
巴利斯坦爵士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些面具,而現在更是厭惡至極。
正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