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在神木林裡無聲地下着,雪花一觸地面立即融化,每棵樹木都披着白色鬥篷,樹下的土地一片泥濘。
我為什麼要來這兒?這裡沒有我的神。
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心樹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一位蒼白的巨人。
他長着一張木刻的臉龐,鮮紅的樹葉像是伸開的血掌。
在心樹腳下的水池裡,一層薄薄的冰覆住水面,席恩在池邊雙膝跪倒。
“舊神慈悲,”他低語,破碎的牙齒間擠出微弱的聲音,“我從沒想過……”話語梗在咽喉裡。
“救救我,”他艱難地繼續。
“請給我……”什麼?力量?勇氣?慈悲?慘白的雪片緘默地在他身周飄落,不給他一句言語。
唯一的回應是一聲模糊而柔和的啜泣。
珍妮,他想着。
是她,她在自己的婚床上哭泣。
除了她還能是誰呢?神靈沒有眼淚。
難道會有嗎?
那聲音令人痛苦,他竟不忍卒聞。
席恩抓住一根樹枝把自己拉起來,拍掉腿上的雪,一瘸一拐地朝着燈火走回去。
臨冬城充滿幽靈,他心想。
而我是其中一員。
等席恩回去的時候,庭院裡已經豎起了更多的雪人。
侍從們還做了許多雪将軍,讓他們來指揮城牆上的雪哨兵。
其中一個顯然是鳗得雷大人;席恩從沒見過比它更胖的雪人。
獨臂的隻能是海伍德·史陶,還有一個雪做成的巴寶莉·達斯丁夫人。
站得離門最近的那一個下巴上長着冰棱的胡子,無疑是老”妓魇”霍瑟·安柏。
在大廳裡,廚師正在用長勺舀出大麥牛肉湯,湯裡滿是胡蘿蔔和洋蔥,盛在昨天裝面包的盤子裡。
殘羹剩飯被扔在地上,供拉姆斯的女孩兒和其他獵狗一起大快朵頤。
女孩們很高興見到他。
它們認得他的氣味,紅珍妮跳起來舔他的手,海麗希特溜到桌子底下,在他腳邊蜷起來,啃着一塊骨頭。
他們是群可愛的狗,容易令人忘記每條狗的名字都屬于一個被拉姆斯奸殺的女孩。
盡管疲憊,席恩還有就着麥芽酒吃下一點兒東西的食欲。
大廳裡喧嘩起來,兩個盧斯·剝頓派出去的斥候先後從獵門歸來,報告說史坦尼斯的行軍速度已經慢成了烏龜爬。
他的騎士騎軍馬,健壯的馬匹全都陷在雪裡。
山地部族的矮馬個頭較小,步子穩健,走起來要快得多,但是山地人不敢超前太多,否則部隊很可能會斷成兩截。
拉姆斯命令亞伯唱首行軍歌,向史坦尼斯的艱苦跋涉緻以他的最高的敬意,于是歌手再次抱起了魯特琴。
一個洗衣婦哄走SourAlyn的長劍,表演起史坦尼斯跟雪花搏鬥的滑稽戲來。
席恩垂眼盯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第三杯酒發呆。
這時巴寶莉·達斯丁夫人邁入廳堂,差遣自己手下的效忠騎士将他帶到自己面前。
他站在高台之下,她上下打量着他,吸了吸鼻子。
“你還穿着婚禮上的那套衣服。
”
“是的,夫人,這是拉姆斯大人給我的衣服。
”這是他在恐怖堡裡學到的教訓之一:享己所受,莫作他求。
達斯丁夫人和往常一樣,身穿一襲黑衣,隻有袖口一圈松鼠毛給她略添色彩。
長袍的立領将她的面龐高高架起:“你熟悉這座城堡。
”
“曾經,是的。
”
“在我們腳下有個隐秘的所在,過去的北境之王們都那兒,坐在黑暗裡。
我的人找不着下到那裡去的路。
他們翻遍了所有地窖和地庫,甚至是地堡,可……”
“從地堡到不了墓穴,夫人。
”
“你能帶我去嗎?”
“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
“死狼?是的。
正巧,我最喜歡的史塔克族人都死了。
你究竟認不認得路?”
“我認得。
”他不喜歡那座墓穴,從來都不喜歡,但他熟悉它。
“帶我去。
侍衛,拿燈來。
”
“夫人還需要一件暖和的鬥篷,”席恩提醒道。
“我們得到外面去。
”
他們離開的時候,達斯丁夫人渾身裹着貂皮,而外面的雪下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大。
站崗的哨兵拉緊了兜帽,看上去跟雪人一個樣子,隻有呼出的霧氣顯示出這些人還活着。
火堆沿着城垛點燃,徒勞地試圖驅散陰霾。
他們這一小隊人馬在沒過一半小腿的雪裡前進,走到一大片無人問津的新雪中央。
院子裡的帳篷都被埋掉了半截,在積雪的壓迫下沉沉下斜。
墓穴的入口位于城堡最古老的區域,緊挨着第一重要塞,那裡已經有上百年沒有使用過了。
拉姆斯攻陷臨冬城的時候将其付諸一炬,沒有燒掉的部分多數也已崩落。
剩下的是一具空殼,有一面完全向外界敞開,内裡積滿了雪。
四周遍布瓦礫:大塊的碎磚,焚毀的橫梁,折翼的石像鬼,它們幾乎都被落雪掩蓋,隻有一隻石像鬼還有部分露在外面,扭曲着面孔,盲目地朝天空怒吼。
這裡就是他們發現布蘭從城堡上跌落的地方。
那天席恩跟随奈德大人和勞勃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