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其陡峭,懸崖底下,上升的明月照出一片彌漫的陰影。
再過去是荒涼的蕩國斯貝谷,那是索倫的妖術與美麗安的力量交會較勁之處,遍地布滿了恐怖與瘋狂。
那裡還住著昂哥立安的後裔,兇惡的蜘蛛,它們織吐那看不見的網子,使所有行經其間的生物都難逃被捕的厄運。
此外還有一些在日出之前所生的怪獸在那出沒,它們有許多眼睛,獵食時寂靜無聲。
除了死亡之外,從來沒有任何精靈或人類會涉足這片充滿鬼魅作祟的地區。
這趟路程并未包括在貝倫所立下的豐功偉迹當中,因為他事後從未對人提起,以免那恐怖的情景回來糾纏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如何找到路,穿過了不論人類還是精靈都不敢定的多瑞亞斯邊界的屏障。
正如美麗安事前所預言的,他穿過了她布在庭葛王國四周的迷宮,因為是偉大的命運将他送進來的。
中記載說,貝倫颠踬進入多瑞亞斯時,因為多年的苦難,加上路途中所受的折磨,盛年的他發白而背彎。
當他漫遊在尼多瑞斯森林中時,他看見了露西安,庭葛與美麗安的女兒,在傍晚初升的明月中,在伊斯果都因河旁一處林間空地上翩然舞蹈。
所有痛苦的記憶都離開了他,他像落入了迷離幻境中一般;因為露西安是所有伊露維塔兒女中最美的一位。
她身上那襲藍色的衣裳宛如萬裡無雲的晴空,她灰色的眼睛像是傍晚群星閃爍的天空;她的鬥篷上繡著金色的花朵,她的頭發漆黑如暮色中的陰影。
她的榮光與美好,就像樹葉上的光芒,像是潺潺溪水,像是這迷離世界上方閃爍的繁星;她臉上有閃亮的光輝。
可是她從他眼前消失了。
他像著了魔咒的人一樣,想呼喚卻絲毫發不出聲音;他在森林中遊蕩了許久,像機警的野獸般四處瘋狂尋找她。
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隻能在心中不斷以灰精露語呼喚她“缇努維兒”,夜莺,暮色的女兒。
他那遠遠的一瞥,她那猶如秋風中翻飛樹葉與冬夜山頂閃爍寒星的影像,已令他從此魂牽夢系,難以忘懷。
春天臨近時的一個黎明,當露西安漫舞在青翠的山岡上時,突然放聲開始歌唱。
她的歌聲如此熱切引人,仿佛雲雀穿越黑夜的門檻,望見世界邊牆即将上升的太陽,在将逝的繁星當中放聲歌唱;露西安的歌聲釋放了被冬天禁锢的大地,冰凍的水泉開始輕吟,她足迹所過之處,花朵從寒冶的大地上破土綻放。
於是失聲的魔咒離開了貝倫,他呼喚她,大喊著缇努維兒;整座森林都回蕩著這名字。
她驚訝地停住腳步,看著貝倫向她走來,卻沒有拔足逃跑。
當她望著他時,注定的命運落到了她身上,她愛上了貝倫。
但是她還是擺脫了他的雙臂,自他眼前消失;那時,天色剛剛破曉。
貝倫目眩神馳地倒在地上,仿佛是一名被悲喜交集所擊殺之人;他落入沉睡,猶如落入陰影的深淵,醒來時全身僵冶如石,心中荒涼如遭遺棄。
他失魂落魄地在森林中遊蕩,像突然失明之人在黑暗中拼命摸索,伸手要去捕捉那驟然消逝的光芒。
就這樣,他為那落在身上的命運付上痛苦代價;露西安也被他的命達所擄,身為不死的精靈,她為了貝倫選擇了死亡,好自由接受他的命運;在所有的精靈中,再沒有人經曆過她那樣大的痛苦。
出乎貝倫的期望之外,露西安回到他所處的黑暗中,為他帶來光明;在這隐藏的王國裡,他們攜手漫遊了許多日子。
從春到夏,露西安經常來到貝倫的身邊,兩人一起靜靜穿越森林;沒有任何其他伊露維塔的兒女曾經有如此的快樂,雖然這樣的時光短暫。
吟遊詩人戴隆也深愛著露西安,他跟蹤她,看見了她與貝倫會面,於是将這事告知了庭葛。
庭葛王極為憤怒,他愛露西安勝過世上萬物,認為沒有任何精靈王子配得上她;至於會腐朽的人類,連伺候他都不夠資格。
他既驚訝又悲傷地詢問露西安;但是她什麼也不回答,直到他發誓他既不會殺害貝倫,也不會囚禁他,她才承認。
於是庭葛派人要把貝倫像犯人一般抓來明霓國斯;露西安先他們一步親自将貝倫帶到庭葛面前,仿佛他是尊貴的上賓。
庭葛憤怒又輕蔑地看著貝倫;然而一旁的美麗安卻不發一語。
“你是誰?”庭葛王說:“竟然膽敢在沒有受到邀請的情況下,像個小偷般來到我的國家?”
貝倫在明霓國斯的華麗氣派,以及庭葛威勢的震攝下,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於是露西安開口說:“他是人類的領袖,魔苟斯的死敵,巴拉漢的兒子貝倫,巴拉漢一行人所立下的豐功偉迹,就連精靈都作歌傳唱。
”
“讓貝倫自己說!”庭葛說:“你這憂愁不幸的凡人,為何來此?是什麼讓你抛棄自己的家園來到此地?你豈不知這裡禁止凡人進入?你有什麼理由讓我不嚴懲你的冒失及愚蠢?”
貝倫望著露西安的雙眸,又望向美麗安的臉;他似乎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恐懼離開了他,身為人類古老家族一份子的驕傲回到了他身上;他開口說:“王上,是我的命運領我到此,我所經曆的危險,精靈中恐怕也沒有幾個有膽去行。
在這地我發現了并非自己想尋求的,但既然我找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放棄。
因它遠勝過金銀,超越一切的珠寶。
不論是高山巨石、銅牆鐵壁,甚至是魔苟斯的烈火,或是所有精靈王國的權勢,都不能攔阻我擁有這項珍寶;因你女兒露西安是這世界的子女中最美的一位。
”
整個大殿一片死寂,所有殿上的人無不瞠目結舌,感到恐懼;他們都以為貝倫會當場死於非命。
可是庭葛開口了,一字一字慢慢地道:“你膽敢說這些話,下場隻有死路一條,若非我太早匆匆立誓,你已身首異處了。
我後悔發誓不殺你,你這卑劣低賤的人類,在魔苟斯的統治下學會偷偷摸摸,像他的奴隸和奸細一樣潛進來。
”
貝倫聞言說:“不論我該不該死,你都可以殺我,但我絕不接受你污蔑我是卑劣低賤的人類,或魔苟斯的奸細和奴隸。
憑著這枚費拉剛的戒指——這乃是他在北方戰争中送給我父親巴拉漢的禮物——沒有任何精靈,無論他是國王與否,都不準以這樣的罪名污蔑我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