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分散在幾天裡的故事)都不會因為某一章的結束而被一分為二[4]。
我們于是可以清晰地看出,主框架即範·沃登的奇遇故事以及戈梅萊斯家族秘密的故事,它們精準地處在小說的開篇、中心點和結尾;而作為族長主要輔佐者的秘法師,他在第一個“十日談”裡出場,他家族的故事在最後一個“十日談”中展開。
在第二層框架(吉普賽人首領的故事)内部,我們注意到,阿瓦多羅父親的故事被放置在第二個“十日談”的起始部分(第十二、十三天),以及倒數第二個“十日談”的結尾部分(第五十四天);隆澤托和埃爾維拉的故事則位于第二個“十日談”的後一半(第十五至十八天、第二十天),以及倒數第二個“十日談”的前一半(第四十一至四十五天)。
這樣的對稱布局與情節發展結合得非常自然,完全不會在閱讀過程中形成突兀感,相反,它使作品産生了一種内在的平衡,更讓穿插了其他一些次要情節的全書結構變得更為牢固[5]。
如果這些故事隻是簡單地放在同一個框架内,一個接一個前後連接,那我們看到的便是個傳統的“嵌套小說”(romanàtiroirs)。
然而,波托茨基在這一點上又有自己的創新:這些故事每一個都可以自成框架,再引導出一些新的故事來——甲在講述第一個故事時,會夾進一段乙向他講述的第二個故事,而在這第二個故事講述的過程中,又會出現乙從丙那裡聽來的第三個故事……通過這樣連續不斷的套中套結構,波托茨基創造了一種“連環嵌套”(àtiroirsgigogne)的小說形式。
這一現象在第二層框架内尤為明顯,随着吉普賽人首領故事的展開,插入的内容變得越來越多,三層嵌套是時而可見的,五層嵌套甚至也能找得出例子:在第五十三天,我們看到的是封地騎士托拉爾瓦向布拉斯·埃瓦斯講述的他自己的故事,而這個故事是由埃瓦斯複述給科納德斯,再由科納德斯複述給布斯克羅斯,又由布斯克羅斯當着阿瓦多羅的面轉述給托萊多,最後由阿瓦多羅向範·沃登講述出來的!嵌套結構弄到如此繁複的程度,甚至連小說裡的人物利百加和貝拉斯克斯有時也口出怨言,他們當衆表示,自己像進入迷宮一樣,聽得不明所以。
這部小說還令人驚歎地将各種叙事類型集于一書:黑色小說(絞刑架的故事),盜匪故事(佐托),神怪故事(帕切科、秘法師),幽靈故事,流浪漢小說(阿瓦多羅),浪蕩子的故事(帕切科、托萊多、布拉斯·埃瓦斯),哲學故事(貝拉斯克斯、疊戈·埃瓦斯),愛情故事(埃爾維拉和隆澤托、洛佩和伊内絲、特拉斯卡拉和托雷斯、族長和翁迪娜),政治類小說(阿瓦多羅故事的結尾部分、族長的故事),甚至還有一些類似炫技的小片段,如疊戈·埃瓦斯百科全書的目錄、烏澤達的家譜;此外,有的故事借鑒了東方傳說的風格(艾米娜和齊伯黛的故事),還有的能讓人聯想到“高貴野蠻人”[6]的故事(如特拉斯卡拉的自然宗教,又如翁迪娜的野生生活);實話實說,有幾個故事我們甚至難于為其做出準确歸類。
在帕杜利侯爵夫人的故事和達麗奧萊特的故事中,波托茨基沿用或者說延伸了《太太學堂》的主題[7],而姬塔·西米安托是又一位“沉默無言的妻子”[8]。
如此豐富多樣的叙事,想讓它們始終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就必須要有一個牢固的結構,如雙層框架、對稱布局、嵌套結構等:可以說,波托茨基是高乃伊之後、魯塞爾[9]之前最偉大的法語文學結構設計師之一。
但不同的故事之間還存在着其他一些聯系:如多線并存的人物,又如多樣化重複的主題。
确實,有好幾個人物同時在多個故事裡出現,如銀行家莫羅,又如書商莫雷諾[10]。
佐托雖然有屬于自己的獨立故事,但在朱利奧·羅馬蒂的故事裡也扮演了一個角色;隆澤托、埃爾維拉、佩尼亞·貝雷斯,阿瓦多羅年幼時見到的這些人,他們的故事要等托雷斯·羅韋拉斯(即隆澤托)從美洲回來以後才能補充完整。
範·沃登的父親不光出現在他兒子的故事裡——他後來與吉普賽人首領較量過一番,在第二十八天的故事裡,還先後與十一個人過了招!布斯克羅斯說的那位弗拉絲克塔,原來就是阿瓦多羅故事裡托萊多認識的那位烏斯卡裡斯夫人。
貝拉斯克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提到的叔父,到了吉普賽人首領的故事裡,成了奉國王之命向梅迪納·西多尼亞公爵夫人提親的說客。
利百加、阿瓦多羅的女兒翁迪娜,還有秘法師的父親馬蒙,都在族長的故事裡以新的形象出現。
吉普賽人首領的故事中有過阿吉拉爾魂靈現身的場景,但那其實隻是此後出場的洛佩·蘇亞雷斯。
通過烏澤達的家族史,我們又看到了奧尼阿斯四世、猶太浪人、尤瑟夫·本·塔赫爾、凱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