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後,伯爵聽說自己的流放期已滿,可以再次進宮面聖。
他非常開心,想把我妹妹也一起帶去。
不過,在離開塞哥維亞前,他想先弄清楚他的救命恩人是誰。
他派人沿街公告,誰要是能提供關于他救命恩人的線索,就能得到一百枚八字金币,每塊八字金币值八個皮斯托爾[1]。
于是,他第二天收到這樣一封信:
伯爵先生:
閣下正在做的是一件徒勞無益之事。
究竟是誰救了您的性命,請您不要再去打探了,您隻需要知道,您其實已經讓他生無可戀了。
羅韋拉斯将這封信拿給我丈夫看,他帶着非常傲慢的表情說,這封信肯定是埃爾維拉的一位愛慕者寫的,他事先不知道埃爾維拉還有過這樣一段感情經曆,他如果知道,肯定不會娶她。
我丈夫請伯爵說話穩重一些,不要信口開河,然後就轉身而去,沒有再進過伯爵的家。
進宮面聖的事情現在當然也不必再提了。
羅韋拉斯變得情緒低落,甚至惱羞成怒。
他的萬般虛榮化作嫉妒,嫉妒又轉為滿腔怒火。
我丈夫把這封匿名信的内容講給我聽,我們分析後得出結論,比利亞加那位喬裝打扮的農民應該就是這個愛慕者。
我們派人去打探消息,但那個陌生人早已消失不見,房子也已經被轉賣給别人。
埃爾維拉懷孕了,她丈夫在感情上的變化,凡是我們知情的,我們全都小心翼翼地向她隐瞞。
不過,她本人早已有所察覺,隻是不知事出何因。
伯爵宣布,為了不在妻子面前礙手礙腳,兩人從此分床就寝。
于是,兩人隻在吃飯的時候見面。
夫妻間的對話變得極為尴尬,差不多每一句都帶着嘲諷的口氣。
我妹妹懷孕到第九個月的時候,羅韋拉斯借口要去加的斯辦事,離開了她。
一周之後,來了位律師,他給埃爾維拉帶來一封信,并請她找見證人以便當衆宣讀。
我們一家人于是聚到一起,而這封信是這樣寫的:
夫人:
我發現您與堂桑喬·德·佩尼亞·松布雷之間的勾當。
此事我已懷疑多時。
他在比利亞加的房子足以證明您不守婦道,堂桑喬安排他妹妹來假扮自己的妻子,但這種掩蓋非常蹩腳。
或許,您真正看重的是我的财富。
不過,您不要妄想分家産的事,我們今後也不會再共同生活。
盡管如此,我會保證您的飲食起居,但您馬上要生下來的那個孩子,我是絕對不會認的。
埃爾維拉并沒有聽到信的結尾,剛讀沒幾行,她就已經暈過去。
我丈夫當晚就出發了,他要為我妹妹受到的羞辱雪恥。
羅韋拉斯剛登上一條去美洲的船,我丈夫就坐上另一條船追他。
他們遇到一場大風暴,兩人都喪生海中。
埃爾維拉産下一個女兒,但兩天後自己就去世了,她的女兒就是現在在我身邊的這個小姑娘。
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呢?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覺得,或許悲傷到極緻,便有了承受悲傷的力量。
我給小姑娘取了和她媽媽一樣的名字:埃爾維拉。
我盡自己所能,想讓她得到父親遺産的繼承權。
有人告訴我,要寫信給墨西哥城的法院。
我就寄了封信到美洲。
我得到的回複是,遺産已被分成二十份,由其旁系親屬繼承,而且那裡的人都知道,羅韋拉斯并沒有認我妹妹的孩子。
憑我的經濟狀況,想掏錢請人寫二十頁的訴訟狀都辦不到。
我隻得守在塞哥維亞,看着小埃爾維拉出生成長。
我賣掉城裡的房子,隐居在比利亞加,陪伴我的是我的小隆澤托,他馬上就三歲了,此外還有我的小埃爾維拉,她才三個月。
最讓我感到悲傷的是,對面那幢農屋時時刻刻出現在我眼前,那個該死的陌生人,還有他那神秘的愛情,都曾寄居于此。
不過,我最後慢慢習慣了,我的兩個孩子給予我莫大的安慰,讓我淡忘了一切。
我隐居在比利亞加不滿一年的時候,收到一封來自美洲的信,信是這樣寫的:
夫人:
您收到的這封信是由一個不幸的人所寫的,他滿懷敬意的愛意外地給您的家庭造成了諸多不幸。
假如可以比較,那麼,我可以說,我固然對超凡脫俗的埃爾維拉一見鐘情,但我對她的敬愛其實勝過這一見鐘情時的愛慕。
因此,當時隻有在街頭空無一人、沒有旁人見證我的膽大妄為時,我才敢彈起我的琴放聲歌唱。
埃爾維拉的魅力徹底占據了我的心,然而有一天,羅韋拉斯伯爵宣布,他也臣服于這份魅力。
于是,我覺得我需要把自己胸中的火焰熄滅,不留一點火星,因為這火焰即将變成罪惡之火。
不過,當我聽說你們要在比利亞加小住後,我又鬥膽在那裡買了幢房子。
我躲在我的百葉簾後面,鼓起勇氣窺視。
運氣好的時候,我可以長久注視那個我從來不敢和她當面交談、更不敢向她表白心迹的女子。
我和我妹妹住在一起,并故意讓人把她當作我的妻子,這樣就可以避免暴露我作為暗戀者的身份。
我們親愛的媽媽生了一場重病,我們隻得趕回她身邊。
等我重回塞哥維亞時,我聽說埃爾維拉已經添了個羅韋拉斯伯爵夫人的名号。
我深感哀傷,仿佛失去了一份我從不敢争取的财富,我于是到了另一個半球的叢林中,在那裡深深掩埋我的痛苦。
雖在萬裡之外,但我還是聽說了那些因我而起但毫無道理的可恥行徑,對我敬愛的女子,居然會有人如此可怕地無端指控。
因此我需要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