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裡的派系鬥争非常激烈,這是人盡皆知的。
法官是個罕有的例外,他從我記事起就開始當政,年紀和我父母差不多大。
其他人大多很年輕。
各種類型的議員不斷崛起然後隕落,關于他們的傳說即便在定居地也流傳甚廣。
溫德姆的議會城堡之中存在着一個殘酷的世界,在那裡,冷酷無情和野心抱負似乎比執政經驗更有價值。
因此,紮克能進入這個圈子并且幹得很好,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我試圖想象他在壯觀的議會大廳裡的情景。
我想起他在出賣我時勝利的微笑,以及之後他說的話:從今往後再沒人能沖我扔石頭了。
再也不會了。
我并不羨慕他,即便在莊稼絕收那年,和定居地的人們一起挨餓時也一樣。
相反地,我替他感到害怕。
那幾年母親的來信很少,往往一年或者更長時間才來一封。
我依靠在西方歐米茄集市上聽來的小道消息,或者經過定居地的流浪者傳播的新聞,來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
流浪者挎着小小的包裹,裡面是他們僅剩的财産,也帶來各種故事。
那些向西去的人希望能找到更好的農田,他們在東方死亡之地附近的貧瘠土地産出極少,連付議會的稅都不夠,更别說以此謀生了。
而從西方來的人卻抱怨議會手段狠毒,他們把歐米茄人從住了很久的定居地上趕走,因為他們認為這塊土地對歐米茄人來說太肥沃了。
阿爾法掠奪者也去偷他們的糧食,破壞他們的莊稼。
越來越多的人被迫到收容所謀求溫飽。
歐米茄人被殘酷虐待的流言不斷傳來。
即便我們定居地的農田相比很多地方來說已非常豐饒,但議會收的稅越來越多,我們也深感壓力。
阿爾法掠奪者攻擊過我們兩次,第一次來時,他們暴打了本一頓,他家房子在定居地邊上。
他們搶走了一切能拿走的東西,包括本存起來準備下個月繳稅用的銅币。
第二次是在糧食絕收之後,他們沒有找到能偷的東西,一怒之下放火把谷倉燒了。
我對鄰居們建議說,應該把這件事報告給議會,結果他們都沖我翻起了白眼。
“然後議會就能派幾個士兵來,再把這裡剩下的地方燒掉?”克萊爾質問。
“你在阿爾法村子裡生活了太久,卡絲,”内莎補充道,“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
盡管如此,我逐漸從發生在定居地的每件暴行中學到很多事情。
這裡還有一些其他傳言,雖然很少出現,我們也隻偷偷傳播,那就是關于歐米茄抵抗運動和自由島的故事。
不過,看着鄰居們在重建谷倉時逆來順受的樣子,這些故事似乎顯得牽強了些。
議會的統治已經持續數百年之久,要說哪個地方在他們的控制之外,這個想法實在有點一廂情願。
況且,何必費心什麼抵抗運動呢?雙胞胎之間生命的聯系就是我們的保護傘。
大旱災那些年以來,對歐米茄人的限制越來越多,但在我們抱怨稅負繁重,或者定居地越來越貧瘠的同時,我們清楚,議會最終會保護我們。
這是收容所存在的原因,在莊稼絕收之後,越來越多的歐米茄人選擇了那裡。
那個冬天我餓得瘦骨嶙峋。
所有人都被折磨得皮包骨頭,最終有一對夫妻離開定居地,去了溫德姆附近的收容所。
我們沒辦法說服他們留下,賭一把春季地裡新莊稼的收成。
他們受夠了。
那天一早,整個定居地的人站在晨光中,看着他們鎖上家門,然後踏上礫石鋪就的艱難前路。
“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麼還要費勁把門鎖上,”内莎說,“他們又不會回來了。
”
“至少他們能吃上飯了,”克萊爾回道,“不過他們得為議會幹活才能吃到。
”
“暫時來說是的。
不過這些日子人們傳說,如果你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
她聳聳肩。
“離開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我又看了一眼離去的身影。
他們背着的行囊空蕩蕩的,但跟瘦弱的身體比起來顯得大了許多。
事實上,他們又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呢。
“無論如何,”她繼續說道,“你不能說甯願這世上沒有收容所這個地方。
至少人們知道,議會不會讓我們餓死。
”
“不是不會,”定居地年紀最大的本插話說,“如果能擺脫跟我們之間生命的關聯,他們一定會的。
所以,應該說是不能讓我們餓死。
這是有區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