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朝着袁府走去。
曹丕懷揣文書,朝着館驿走去。
他現在身上也帶了一塊随行的腰牌,所以也不擔心沿街搜捕的衛兵。
他懷裡的這兩份文書,都是司馬懿親自拟定的,一份是城防調令,還有一份是模拟袁紹筆迹的書信,後者是為了進入許攸私宅而準備的。
許攸被軟禁在家,任何人不得進入,唯一可能接近的辦法,就是僞造袁紹的手令。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腳步,右手下意識地按住胸口的文書,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一個小小的念頭悄然從曹丕的意識深處爬出,像春天的毛毛蟲一樣,頑強而堅定地向上攀緣,很快就爬到了心尖。
“文書既然在我這,為什麼我不自己去呢?”
這個念頭一想出來,便無法抑制。
胡車兒想要通過徐他轉達給許攸一句話,而這句話與當年宛城之戰密切相關。
曹丕來到邺城,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許攸,搞清楚當初在宛城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覺告訴曹丕,這件隐秘很可怕。
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能單獨去見許攸。
無論是任紅昌還是當今天子,都最好不要插手宛城之事。
而此時,正是一個絕好的良機。
曹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麼做有點背信棄義,可他别無選擇。
他朝前走了三步,又後退了五步,腳尖一轉,眼神變得堅定,整個人朝着右邊毫不猶豫地走去。
許攸的宅邸不算是秘密,他們一早就已經打聽好了。
這是一座位于西城區的深宅,許攸一家都在這裡住。
門口有大将軍幕府直屬的衛兵看守,這些人連審配的面子都不賣,唯袁紹命令是從。
平時一日三餐都由幕府派人送到門前,再由衛兵送進去。
曹丕把自己的仆役服脫掉,從成衣鋪裡買了一套成人的舊短袍換上。
他的身材不低,這套短袍并不顯寬綽。
他又用炭筆在嘴邊淡淡地掃了幾筆,讓自己起碼看起來年長了五歲。
曹丕準備停當以後,忽然又想到什麼,就地打了一個滾,沾了好多灰塵在衣服上頭,徑直朝着許攸深宅走去。
“幹什麼的!?”一名衛兵看到曹丕走過來,端起鋼槍大吼一聲。
曹丕毫不畏縮,一直走到快頂到槍尖才停下腳步。
沒等衛兵再次發問,曹丕先低聲做了一個手勢:“東山來人。
”然後亮出一塊木牌。
那塊木牌是蜚先生贈送給劉平的,代表了東山身份,在他們逃離白馬的過程中起了關鍵作用。
現在曹丕又把它拿了出來,打算故伎重演。
衛兵拿起木牌檢驗了一番,面露疑惑。
這牌子是東山頒發的無誤,但東山的活動範圍一直是冀南,邺城是不允許他們的勢力進入的,而且,眼前這個家夥未免太年輕了吧?
東山在普通袁軍士兵眼中,多少帶點神秘色彩,裡面充斥着奇人異士。
所以衛士對曹丕的疑心稍顯即逝,東山的人嘛,古怪一點也很正常。
曹丕注意到了他的微妙表情,不失時機地加了一句:“官渡急報,主公有密事與許先生相商。
”然後他把司馬懿僞造的袁紹手令遞了過去。
衛兵接過手令,打開來看,确實是袁紹手筆,說見信如見人沿途不得阻撓雲雲,落款大印鮮明無比。
曹丕道:“我可以進去了麼?”衛兵猶豫了一下,身體卻沒動:“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許任何人與之接觸。
你可以把信函給我們,我會轉交給他。
”
曹丕眉毛一挑,把懷裡的另外一份公函露出個邊:“主公在手令裡說得明白,這函幹系重大,必須親自交到許攸手中。
在許先生親手拿到這封密函拆開之前,我不會允許任何人碰它——你想把它拿走麼?”
衛兵沒敢接受這種挑釁,他膽怯地後退了一步道:“可我們也是奉了命令……”
“你在質疑這份手令是假的喽?”曹丕低聲吼道,把袁紹手令扔到他臉上,“官渡戰事正急,若因為你而耽誤,這責任你敢承擔麼?!”
衛兵沒有回答,可還是沒動。
曹丕冷笑道:“很好,我這就去回禀主公,可不是我沒把密函送到,而是有人不太想讓主公在官渡獲勝,所以在此許以阻撓。
”曹丕說完,轉身要走。
剛才那句話太誅心了,衛兵一聽吓得臉都白了。
曹丕這一走,就等于坐實了他裡通曹操,這個罪名扣得實在太大。
他連忙把曹丕拉住,解釋說自己也是照章辦事。
曹丕道:“我對你的解釋沒興趣。
我隻想知道,憑着主公的手令能不能進去?”
衛兵這次不敢再阻攔了,但要求必須有人跟随。
曹丕也沒堅持,就讓兩名衛兵跟在左右,亦步亦趨地往裡走去。
衛兵們把守的位置,是在許家宅邸外圍的裡坊,再往裡走上二十幾步,才算是許家宅邸的正門。
衛兵敲了敲門,從裡面走出一個侍婢。
侍婢以為是來送飯了,把上次吃剩下的食盒拿了出來,衛兵一揮手,表示不是為了這事。
侍婢一愣,連忙放下食盒,放他們進來。
院子裡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玩着沙土,一名姿色還算不錯的女子在一旁照顧着他。
女子看到他們,連忙别過臉去,用袖子擋住。
曹丕心想,這大概就是許攸的家眷了吧。
他沒有多做關注,繼續朝前走去,來到一間青磚鋪地的瓦房前,許攸就在裡面。
曹丕邁步上前,要去敲那扇房門。
他看到衛兵也跟了進來,眉頭一皺:“你要幹嗎?”
“你遞送密函的時候,我必須在場。
”
曹丕冷冷道:“笑話,你都說是密函了,還要在場?等下我呈遞完密函,還要等許先生給主公回書,才趕回官渡。
這等軍機大事,你區區一個小卒也配參與?”
“我必須确保許先生安全。
”衛兵還在堅持。
曹丕轉向他,高舉雙手,不耐煩地喝道:“你可以搜一下,看我是否帶着什麼兇器!”衛兵檢查了一番,除了胸前那封密函,别無可疑之處。
衛兵沒辦法,隻得悻悻退了下去,卻不肯離開,站在院子當中等着曹丕出來。
曹丕敲敲門,大聲道:“東山來人,主公密函!”屋裡傳來一個聲音:“進來吧。
”這聲音尖細銳利,好似鐵槍尖在銅鏡上摩擦的聲音。
曹丕輕輕推門邁進去,把門順手帶上。
他一擡頭,看到堂前一人在伏案奮筆疾書,背後堂中還挂着一把長劍。
這人頭發花白,臉形極瘦,下巴尖得好似一枚錐子。
他對曹丕的進入恍若未聞,也不擡頭,繼續在寫。
直到這一頁紙都寫滿了墨迹,他才心滿意足地吹了吹氣,把毛筆挂起來,用旁邊的絲絹擦了擦手,向堂下的曹丕望去。
“東山來人,主公密函。
”曹丕重複了一遍。
許攸看看窗外,問道:“衛兵沒為難你吧?”曹丕道:“有主公手令。
”許攸“哦”了一聲,卻不急着追問,他走到窗前,對院内的妻子揮了揮手:“我要談主公的要事,你們都站遠點,别在這裡礙事。
”
他妻子連忙扶着孩子進了隔壁廂房。
那名衛士本來不想走,可許攸一雙三角眼一直盯着他,也不說話。
他實在頂不住,隻得又退到院門的位置。
許攸把窗戶關好,回到案幾前跪定。
他用胳膊肘支在案幾上,身子前俯,似笑非笑道:“曹阿瞞好膽識,竟敢把自家公子送進邺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