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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建安五年: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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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追擊的隊官喘息着問道,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

    唐姬茫然地松開匕首,點點頭。

     “今日許都城内有反賊作亂,驚擾到夫人了,實在罪該萬死。

    ”隊官恨恨地踢了一腳王服的屍體。

    唐姬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蹲下身子,舉着燭台去看王服的面孔,死者似乎還保留着臨死前那一瞬間的驚訝。

     “這裡還有一個女人!”一名士兵忽然大喊道。

     隊官和唐姬同時轉過頭去,看到董妃正靠在井闌,雙目平靜地望着彤雲密布的天空,似乎在尋找什麼。

    隊官吩咐士兵閃開,恭謹地單腿跪在地上:“叛亂已定,請貴人盡快回府。

    ” 董妃沒有回答。

    唐姬聳聳鼻子,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猛然想到什麼,再去看董妃,一下子呆住了。

    董妃坐着的地面附近,薄薄的一層積雪已被殷紅的血水化開。

    源源不斷的鮮血正從她下身飛速湧出來,在這雪中冒着熱氣,如同魂魄被一絲一縷地從身體裡抽走、飄散。

     “快把她攙進去!”唐姬大聲道。

    士兵們有些驚慌,顧不得吉利不吉利,手忙腳亂地把董妃擡起來,朝屋子裡擡去。

    進了屋子,唐姬讓他們把董妃平躺着放在床上,臀部墊起枕頭,以緩解崩漏的速度,然後對隊官吼道:“快,快讓你的人去找穩婆和醫師!” “這不行。

    ”隊官搖了搖頭,用身體擋在門口。

     唐姬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說什麼?!這可是懷着龍種的妃子!” “她也是叛賊董承的女兒。

    ”隊官回答,他這麼說的時候,年輕的臉龐浮現出幾絲不忍和無奈。

    “我有命令在身,請夫人理解。

    ”他羞愧地比了個手勢。

     唐姬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董妃既是天子的妃子,又是叛賊的女兒,這樣一個棘手而矛盾的人物,殺不能殺,留不能留,無論怎麼處置都會引發物議,還會給其他諸侯落下口實。

    上頭那些大人物,想必已經給追擊者下達了命令,希望董妃能夠以一種意外而自然的方式避免麻煩。

     眼下顯然就是一種最理想的狀況。

     唐姬冷冷道:“所以你們就打算看着她死去?”隊官沒有回答,他默默地摘下鐵盔,把它夾在腋窩下,挺直胸膛站在原地,面色漲得通紅,但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告訴我你的名字。

    一個坐視皇妃死亡而無動于衷的人,總要有人記住才行。

    ”唐姬道。

     “容城,孫禮。

    ”隊官猶豫了一下,大聲報出了自己的籍貫與名字。

     唐姬不再理睬他,轉身去看董妃的狀況。

    孕婦的情況非常糟糕,血崩愈發嚴重,整個床榻已被污損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董妃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急遽變得蒼白,整個人幾乎陷入昏迷。

     她本該擁有美好的人生,享盡榮華富貴,享受丈夫的寵愛,說不定還可以母憑子貴,成為一代太後。

    可現在的她隻能躺在床上,孤獨而痛苦地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她的周圍都是宣誓要效忠漢室的臣子,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就這樣放任她與自己的孩子死去。

     董妃四肢忽然抽搐了一下,她的右手向半空中伸去,仿佛要抓住什麼。

    她的嘴唇微微翕張,似有遺言要說,唐姬急忙俯身側耳去聽,卻發現那孱弱已極的聲音,竟是一首歌謠: “草蟋蟀,披黃帶,日頭東升,貴人西來……西來……” 聲音漸漸變弱,直至不可聞。

    唐姬站起身來,平靜地對孫禮道:“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都給我滾出去。

    ” 孫禮上前探了探董妃的鼻息,深深鞠了一躬,把鐵盔重新戴在頭上,帶着部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姬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在屋外停頓片刻,然後傳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那是他們在拖動王服的屍體,忍不住淚如泉湧。

     荀彧從司空府一離開,就立刻到了許都衛,要聽取最新進展。

    他答應讓滿寵放手來幹,但心中始終不夠踏實。

    尤其是一想到皇帝剛才對着賈诩的憤怒神情,讓荀彧内心深處生出一絲複雜的愧疚。

    他如此匆忙地趕來許都衛,未嘗不是為了能用諸多瑣事壓抑住這種軟弱情緒。

     “現在許都的情勢,已然平靖無虞。

    ” 滿寵向荀彧一字一句地彙報,語調平常,甚至還帶着些許的遺憾。

    經曆了大半夜的折騰,他非但不疲憊,反而雙目神采奕奕,仿佛參加了一次酣暢淋漓的圍獵。

    昨夜的鈎心鬥角與殺戮,簡直就是滋養毒花的肥美養料。

     “主事者呢?”荀彧最關心這個。

     “種輯、吳碩、王服三人伏誅,車騎将軍下獄,協從人等或擒或殺,無一漏網。

    ” “董妃如何?” 滿寵難得地停頓了一下:“已死。

    ” 荀彧呆了呆,語氣裡多了一分惱怒:“她是大漢天子的妃子,孕有龍種,你們怎麼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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