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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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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給當地大族。

     天子從雒陽遷至長安,再遷至許都,這一路上颠沛流離。

    趙彥可以肯定,漢室所用帛物,要麼是從宮裡帶走的正宗蜀産細缣,要麼是曹氏進獻的普通絲帛,斷無可能使用私産的“雙絲細缣”。

    董妃就曾經對趙彥抱怨過,說堂堂漢室現在連匹像樣子的織物都拿不出來,隻能穿曹氏送的破爛。

     而他居然在寝殿的廢墟裡發現了民間“雙絲細缣”質地的中衣,這說明,至少有一個外人曾經進入過寝殿。

    這人要麼穿着這件衣服,要麼帶着這件衣服,但他在離開時,肯定沒帶走。

     直覺告訴趙彥,這件事與董妃的囑托密切相關。

     趙彥高舉着絹布來回看,忽然動作一僵,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雙手扯住絹布兩頭,把它舉到窗邊。

    這時候已經接近巳時,日頭正高,一道光線從窗邊射進來,透過絹布照入趙彥的眼睛。

     借着光照,他能勉強看到帛布内裡經緯交錯的紋路。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四根纖細的絲線巧妙交彙,構成一個菱形織紋,不瞪大眼睛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不同産地的織工會在布匹上留一個專屬記号,方便分貨販賣,萬一有什麼糾紛,也可以籍此追查。

    比較知名的官家和民間織室,都會在少府留有記錄,哪個記号對應哪地的織工一目了然。

     趙彥記得,孔融就任少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議重整朝廷内檔,并得到了荀彧的大力支持,從雒陽、長安等地回收了一大批殘缺不全的曆代文書案卷。

    這些文書都被囤積在距離皇宮不遠的庫房裡,除了孔融沒事進去翻騰一圈以外,乏人問津。

    想到這裡,趙彥在榻上待不住了,趕緊穿好衣袍,推門出去。

     他們家仆役很奇怪,主人出去一夜不說,怎麼回來才待了半天,就急急忙忙又要出去?他想詢問,卻被趙彥狠狠推開。

    再一定神,主人已經跑出大門,連門都沒關。

     好不容易撚到一點線頭,可絕不能輕易放過。

    趙彥望了望天上有些刺眼的大火球,在路人的注視下狂奔起來。

     他飛快地跑過一條條街道,一刻都不肯放緩。

    當他即将穿過兩條街道交叉的十字路口時,從左側突然沖出一輛馬車。

    馬車車夫見勢不妙,及時拉住了缰繩,轅馬前蹄擡起,發出不滿的嘶鳴聲。

    這一人一車堪堪交錯,馬車車輪上甩出一串雪泥漿,在趙彥背後劃出一道灰印。

    趙彥看都沒看,加速往前跑去。

     “咦?那不是趙彥麼?”郭嘉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手搭涼棚,若有所思地看着趙彥消失的背影。

    他把腦袋縮回去,摸摸下巴:“一大早就在城裡跑步健身,身體好可真叫人羨慕呀。

    你說對吧?楊公?” 楊彪坐在另外一側,閉目不語。

    他年紀太大了,又在外頭折騰了大半夜,已經疲憊不堪。

    郭嘉看他這一副神态,知趣地閉上了嘴。

     馬車一直到了楊府大門口才停下來。

    郭嘉和楊彪還沒下車,楊府大門忽然打開,楊修從裡面急匆匆地迎出來。

     楊彪望着自己兒子,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知是想告訴他自己已無能為力,還是試圖告誡他不要繼續招惹郭嘉。

    可這個細微的暗示,讓楊修更加憤怒,他的臉上騰地升起毫不掩飾的怒火。

     “父親!” 楊彪擡頭阻止楊修繼續說下去:“董承被劫,北方局勢隻怕不穩。

    所以徐福這次會跟郭祭酒北上抗袁,算做咱們楊家臂助漢室之功。

    ” 他一句話,就讓楊修明白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郭嘉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狠! 楊修在早上才聽到風聲,說滿寵可能不會繼續擔任許都令的職務,要外放汝南。

    他開始以為是自己的手段奏效,可現在聽到父親這麼說,才意識到情況絕非那麼樂觀。

     表面看,滿寵被迫去職,徐福無奈北上,雙方各輸一招,曹氏拿一個許都令換了一個布衣武夫,有些不值。

    但實際上滿寵隻是平調汝南,職權更重于從前,許都令也會另有安排,許都局面不會有任何松動——而楊家卻是實打實地損失了一個絕頂高手,還把半個身子暴露在明面,進退兩難。

     更讓楊修深覺侮辱的是,郭嘉甚至不是專門出手來對付他的。

     滿寵的南下,是因應南方局勢的必然安排;董承被劫,是為了讓袁紹在政治上陷入被動。

    即便沒有楊修上蹿下跳,這兩件事郭嘉仍舊會做。

     換句話說,郭嘉隻是在按自己節奏布局,順便反擊了楊修一下而已。

     郭嘉慢條斯理地爬下馬車,當着楊修的面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楊修直勾勾地盯着他,狹長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如同一隻被奪走了口中雞雉的妖狐。

     “我還沒有輸。

    ”楊修忽然開口。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直白,郭嘉有些無奈地撩撥一下額前亂發,拍拍楊修的肩膀:“我對輸赢沒有興趣。

    ” 楊修把郭嘉的手撥開,冷冷道:“你等着瞧吧,曹公幕府之中的第一策士,一定會是我。

    ” 郭嘉怔了怔,旋即一臉認真地回答:“等我死後再說這個好不好?” 這時候一個小吏從遠處跑來,在郭嘉耳畔耳語幾句。

    郭嘉聽罷面色一凜,擡手與楊氏父子一拜,然後匆匆離去。

     “什麼事竟能令郭嘉面色生變?”楊彪喃喃道。

     此時楊修已經收斂起那副嫉賢妒能的面孔,雙手抄在袖子裡,笑嘻嘻地答道:“我猜啊,是陛下開始反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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