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隻替罪羊。
郭圖的分析,他越聽越有道理,越聽對沮授的意見越大。
“……以我之見,隻怕此事從一開始就是郭嘉的設計。
無論誰去劫持董承,他都一定會死。
”郭圖一句話,既摘出了淳于瓊的責任,又坐實了沮授的責任。
“主公!莫要聽信小人之言。
”沮授急切地喊道。
“夠了!”袁紹一拂衣袖,“這裡并非争吵之地,走吧。
”說完他向蜚先生施過一禮,轉身離去,沮授追上去繼續解釋,慌亂得幾乎要摔倒在地。
郭圖和淳于瓊對視一眼,也跟了過去,前者眼神裡是得意,後者眼神裡是感激。
……
郭圖再一次進入那個洞窟,右手高舉火把。
這一次他的心情非常好,走起路來步子輕飄飄的,仿佛還未從喜悅中清醒過來。
就連洞中那略帶着腐朽氣味的空氣,此刻聞起來都很舒心。
他循着那一條狹窄幽暗的石路走到洞窟盡頭,看到蜚先生正在昏黃的燈光下奮筆疾書,勤奮依舊。
蜚先生聽到腳步聲,停下了手裡的活,擡頭嘶聲問道:“情況如何?”
“一切就如同先生規劃的那樣。
”郭圖滿臉興奮。
他把火把插在石壁的套座上,讓洞裡略微敞亮了一點,然後繼續說道,“主公對沮授非常生氣,把他當衆訓斥了一頓,沮授顔面大失。
”
郭圖舔了舔嘴唇,興奮不已。
沮授是冀州系的擎天一柱,能夠讓他吃癟,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
郭圖告訴蜚先生,在他說完之後,辛氏兄弟、逢紀、審配等人也紛紛落井下石,敲釘轉角,把沮授的責任坐得實實。
沮授聽得渾身發顫,差點沒氣暈過去,那臉色别提多難看了。
“袁紹最後是怎麼處置的?”
“沮授的監軍之權被一分為三。
我與淳于将軍也被擢為監軍,與他三足鼎立,各典一軍——從此他再不能對軍中指手畫腳了。
”
“呵呵,這是為了安撫淳于瓊吧。
可惜監軍聽着好聽,未必能撈到什麼上陣打仗的機會。
袁紹對這位老同僚十分尊重,可就是不肯讓他去一線統領大軍作戰,可見明裡暗裡地也有所忌憚。
這是咱們的機會,記得要好好拉攏他。
”
“明白,明白。
”郭圖對蜚先生如今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對沮授的那一番攻擊,全是蜚先生教他的,再配合蜚先生的驗屍結論,堪稱嚴絲合縫,不由得袁紹不信。
郭圖隻是略搖動幾下舌頭,便削弱了冀州一系,扳倒沮授,還把淳于瓊拉入己方陣營。
這種買賣實在太劃算了。
“隻可惜主公還是太仁慈了。
沮授出了這麼大的錯,居然隻是削權而已。
若換了我,就把他直接趕回南皮,去陪田豐坐牢!”
蜚先生搖搖頭:“袁紹已經把田豐下獄,如果再重手處置沮授,那便把以田、沮為首的冀州大族得罪完了。
更何況,對咱們來說,留着沮授來制衡審配、逢紀,颍川才好有騰挪之機。
”
郭圖連連點頭稱是,他忽然湊近蜚先生,略帶讨好地說:“經此一事,主公已經不再信任沮授的操控能力。
他除了監軍之權被削,手裡掌握的那一部分秘密力量,也都轉移到我手中了。
如今整個袁家刺奸用間之事皆由在下掌控。
”
“這麼說,現在荀谌也歸你管理喽?”蜚先生眯起獨眼,青袍下的手臂略微動了動。
這次能夠順利扳倒沮授,荀谌于其中起了關鍵作用。
對于這麼一個特殊的人物,他特别關心。
“是的,以後咱們颍川一派的路,是越走越寬呐!”說到這裡,郭圖雙目熠熠放出光彩,咧開的嘴唇拉開一個孤度,毫不隐諱地流露出他的勃勃野心。
颍川望族之中,以荀家最為知名,對此郭圖一直滿懷了羨慕與嫉妒。
颍川郭氏是漢大司農郭全後裔,從陽曲遷至颍川,算是外來戶,與當地荀、陳、鐘等大族相比,地位一直不彰,總是低人一頭。
眼下在蜚先生的謀劃之下,郭圖在袁營的地位得到了很大提升,前景一片光明,這讓他的心思也活絡起來。
倘若這次袁紹擊敗曹操,成為中原霸主,他郭圖便有機會做到尚書令、九卿甚至更高,屆時颍川郭氏一定能揚眉吐氣。
看着郭圖手舞足蹈,蜚先生嘿然一笑,又拿起身前的書簡開始批閱。
什麼名利、什麼家族,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便有如浮雲一般,甚至于袁紹軍的成敗,他都漠不關心。
在蜚先生眼中,中原大地隻是一面讓他和郭嘉對弈的棋盤,袁氏與曹氏皆是棋子。
蜚先生唯一的目标,隻有坐在棋盤對面的郭嘉。
破壞曹軍的謀策,就是抽郭嘉的臉;輔佐袁紹擊敗曹操,就是要郭嘉的命。
沮授主持的這個劫持董承計劃,蜚先生一聽便知是郭嘉嫁禍于人的計策。
這種手法,根本就逃不過他的獨眼。
不過蜚先生沒有點破,反而将計就計,幹掉沮授把郭圖送上高位,全面掌握了袁紹軍潛藏的情報力量。
“郭奉孝啊郭奉孝,你機關算盡,也不過是給我做嫁衣。
”蜚先生手持策卷,身體朝後靠去,赤紅色的獨眼緩緩阖上,青袍罩下的潰爛傷口在隐隐作痛,時刻在提醒他不要忘記仇恨。
“快點來吧,我已等不及要幹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