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萬劫不複。
在這種沒有退路的戰争裡,董承那愚蠢自負的忠誠,隻會成為負擔!”
劉協被突如其來的氣勢吓住了,張了張嘴,居然無法反駁。
“你知道楊家為何要出賣董承麼?”伏壽喘息了一下,繼續說道,“雒陽系當初的首領,是楊彪楊大人。
可是董承卻在暗中策謀,刻意把楊大人與袁紹的姻親關系與許都安危聯系到一起,結果導緻楊大人入獄,幾乎死在裡面,董承則堂而皇之地以雒陽系領袖而自居。
争權奪利的,到底是誰?”
“也許他是有别的用意。
”
“是的,他有!董承複興漢室的法子,就是把他們那一撮人都拔擢上高位,密謀一次簡單的宮廷政變,一勞永逸。
為此,他不惜得罪以楊家為首的世家大族。
”
劉協啞口無言。
他長在河内名門司馬家,對這些大族的實力知之甚詳。
那些家族不顯山,不露水,但是根基卻極為牢固與廣泛。
若無當地名閥支持,别說縣丞郡守,就連一州刺史也未必坐得長久。
“就連曹操、袁紹,都要極力拉攏這些世家。
董承卻愚蠢到同時得罪了曹氏與大族,想靠幾個精英來逆轉局面。
把漢室綁在他的馬車上,早晚是傾覆之局!”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必坐視他們被曹氏誅滅啊。
你剛才也說了,漢室太弱小了,需要每一點細微的力量。
董承積攢下來的勢力,難道不可惜?”
伏壽的臉上浮現出堅毅的神色:“沒有别的辦法。
我們必須切除不穩的肌瘤,把姿态放得極低。
有董承的漢室,既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扳倒曹操,又容易招惹曹家的警惕,就像是一條破船,偏要高懸紅燈去闖強軍的水寨。
這一次事敗,漢室明面上的勢力一掃而光,曹操才會覺得我們根本不配做威脅,以退為進,我們才有空間扳回局面。
潛龍在淵,騰必九天,這道理陛下你該知道。
”
劉協搖搖頭,他承認伏壽說的有道理,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些殘酷的法則。
“這個皇帝我當不來,對不起。
我沒辦法和你們一樣,把人當成棋子一樣随意舍棄。
你們這麼搞法,我的兄弟也不會贊同的。
”劉協說。
伏壽眼圈突然一紅,她昂起下巴凜然道:“你大錯特錯了。
這都是陛下生前定好的方略,除掉董承的計劃,從陛下秘發衣帶诏開始,就已經發動了。
每一個細節,都是陛下親自拟定,我們隻是遵照執行,履行他的遺志罷了。
”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他的生前遺志!難道害死董妃和他的親生骨肉,也是他生前的意思嗎?”劉協憤怒地喊道。
“那是個意外,”伏壽蹙起眉頭,“我們沒有預料到,董承居然在起事之前,沒有把他女兒疏散出許都。
大概是他太自信,根本沒考慮過失敗的可能。
”
“那你剛才和我敦倫呢?難道也是我兄長的意思嗎?”
伏壽的身體陡然變得冰冷,她咬着嘴唇:“是的,這正是陛下的意思。
你以為我真的那麼賤,在丈夫死後幾天就跟别的男人歡好?”
劉協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他咳嗽一聲,想表示歉意。
可伏壽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語調冰冷:“看來陛下果然隻适合在河内打獵遊玩,許都對你來說太殘酷了。
陛下他看錯了人,明天我們會想辦法把你弄出許都,以後漢室如何,就與你無關了。
”
劉協呆立在原地,這時他才感覺到屋子裡徹骨的寒冷。
許都這一日的朝會,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鬧景象。
不光雒陽系官員和中立官員都到齊了,就連曹公在許都的人都一個不缺。
他們各自揣着心思,跟自己信得過的人輕聲細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驚疑和忐忑。
昨天晚上許都的動靜,大家都聽見了,隻是恪于宵禁都不敢出門去打聽。
到了今天早上,各式各樣的猜測與流言飛速地在城内散布開來,說什麼的都有。
有的說孫策帶着武陵蠻軍飛進許都;有的說張魯的信徒設下法陣;甚至還有傳聞說呂布根本沒死,昨天晚上那恐怖的馬蹄聲,就是他麾下那支陷陣營在肆意沖撞。
不過所有的流言,結局都是曹公獲得了勝利。
否則此時站在皇帝身邊的,該是董承,而不是荀彧。
趙彥站在群臣之中,肩膀微微顫抖,面色十分蒼白。
他昨天晚上從狗洞逃離董府,一口氣跑回家裡,用被子蒙住頭号啕大哭了一場,哭到幾乎吐出血來。
到了今天早上他步出府門的時候,已全不見昨夜的驚慌與悲痛,整個人像是被爐火燒得熾熱又猛然浸入冰水中淬煉了一般。
當他從陳群那裡聽到董妃已經去世的消息時,眉毛連動都沒動。
“少君,我已哭淨了後半生的懦弱,可以全身心地去完成你的囑托了。
”趙彥在心中向着她起誓。
他擡起頭,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望去,發現今天的皇帝與往常不同。
劉協頹然跪坐在案幾之後,右手有氣無力地斜撐着身體,眉宇之間缭繞着愁苦灰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