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當然。
今日你等主動來投,我卻不能因私仇而壞了國家之事。
”
說完曹丕把木杆撤了回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荀彧心中一松,心想這孩子總算還識大體。
不料曹丕突然又把銘旌舉起來,對準了殿内一人,厲聲道:“可是你,你明知張、賈與父親素有大仇,卻在許都空虛之時引兵入城,任憑敵兵在司空府周圍遊蕩。
倘若那二人心懷歹意,我全家豈不是早被殺得幹幹淨淨?你身為許都衛,竟把主公親眷置于險地,如此輕佻行事,該當何罪?”
他指着的人,正是滿寵。
所有人都沒想到,曹丕要針對的人居然是滿寵。
滿寵對這個轉折也頗為意外,他皮肉略動,乖乖跪倒在地,一言不發。
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
荀彧雖然不喜歡滿寵,但不得不站出來勸道:“二公子,此策自然是有了十分把握,方才實行。
”
曹丕眼神陡然變得淩厲,手中更遞進數寸:“十分把握?這次有十分,下次呢?誰來擔保他每次引入的大敵都是誠信投靠之人?一次失誤,我曹氏就是滅頂之災!依我看,這許都令的罪過,大過張、賈!”
荀彧啞然,曹丕這話論理倒也沒錯。
可是,他不能任由曹丕當衆批評滿寵,這會引發混亂。
他伸手過去攔住曹丕,從他手裡接過銘旌木杆,沉聲道:“二公子,賞罰自有尚書台與群卿議定,你雖是曹司空之子,朝中卻無品級。
再鬧下去,我要請廷尉來處置你了!”
曹丕恨恨瞪了滿寵一眼,悻悻撤回手來。
荀彧唯恐他又鬧出什麼事來,催促他離開。
曹丕又望了一眼劉協,轉身離開,邊走還邊大聲道:“來人呐,小爺擅闖朝堂,當監禁十日,以儆效尤!”
誰敢抓曹司空的公子,那些衛兵面面相觑。
一直到荀彧彈彈手指,這才有幾個膽子大的衛兵湊上去,曹丕配合地伸出雙臂,任憑他們取粗繩來縛住,帶出殿外。
曹丕忽然又扯着嗓子喊道:“荀先生,我回不去了,兄長的銘旌,記得插回到他墳上。
”
荀彧手裡攥着這玩意,有些哭笑不得。
高高在上的劉協望着這一幕,心中忽然想到昨天在司空府裡,陡然一凜。
難道說,自己昨天随口說的那一句話,竟然讓曹丕這孩子想了這麼多道道出來。
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麼心機就如此深重。
可若說心機,他這麼大鬧朝議,不見得是什麼深思熟慮的結果。
劉協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他隻是為了在伏壽面前表現一把?
想到這裡,劉協略微有了點頭緒。
他也是這年紀過來的,知道年輕人最愛在心儀的女性面前炫耀。
他就曾經為了給一個女子展現騎術,雙手不抓缰繩飛馬而走,結果重重摔了一跤。
曹丕這一系列舉動,看似輕率幼稚,卻是會被時人稱頌的義士品德。
即使伏壽今日不在場,這種行為很快也會傳到她耳朵裡,然後會對這公私分明、親仇明辨的少年平添更多好感,多贊他一句吧。
到底還是個孩子,劉協心想,随即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自己可沒什麼資格嘲笑曹丕。
昨天他一時沖動信口胡言,伏壽再也沒理過他,早上也沒陪着上朝。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伏壽最後那句要把他送回河内的話,到底是氣話還是……
“陛下,朝議可否繼續進行?”荀彧連問了數遍,劉協才反應過來。
他連忙跪直身軀,示意繼續進行。
劉協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下面的趙彥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那一雙眼睛有若鷹隼,無比精确地捕捉皇帝任何一處細微的肌肉牽動,并牢牢記在心中。
在接下來漫長的日子裡,這些影像将會在趙彥的記憶裡反複比對,分析,直到找出最深處的不同。
雖然有曹丕意外的攪局,但當日朝議本身并無任何懸念,隻是簡單地通報了董承叛亂的經過,宣布了張繡軍的正式合流。
除此以外,沒有涉及任何獎懲賞罰——畢竟這是漢室的小朝廷,真正的決策,還得要曹公的司空府來決定才行。
孔融照例站出來唱起了反調,要求荀彧和滿寵不得輕慢罪臣,須按三公予以禮遇。
這個要求照例被忽視了。
孔融又要求親自參加審訊,這也被荀彧婉拒。
散朝之後,孔融追上司徒趙溫,把他攔到了宮門前。
楊彪已倒,董承敗亡,如今雒陽系的最高領袖,就是這一位老資格的趙溫。
“董承已敗,子柔你有何打算?”孔融直言不諱地問道。
趙溫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心力憔悴地回答:“事已至此,荀令君已答應不追究其他人責任。
漢室薪火,能留一點是一點吧。
”
孔融知道趙溫這個人忠心是有的,但是缺乏魄力和主見,要不然也不會貴為三公,卻沒多少人把他當回事。
他看看左右無人,攙着白發蒼蒼的趙溫走到一處僻靜之地:“子柔,楊公、董公雖不在,朝中還得有人與曹公相持才行。
不然曹氏得寸進尺,乘勢進逼,再無回旋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