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滿寵,正是出于這個考慮。
不過郭嘉很清楚,在徐幹“清玄體道”的文風掩蓋下的,是他的勃勃野心。
郭嘉挺喜歡這種有野心的人,尤其是有野心的文人。
一支蘸了毒墨的毛筆,有時候比蛇牙更有效。
又一陣風吹過,旗杆上的旌旗獵獵飛舞。
郭嘉掃視兩人道:“我現在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們做。
這将是伯甯在許都的最後一件任務,也是你徐偉長的第一件任務。
”
徐幹搶先抱拳應道:“滿大人經驗豐富,有他指導,必無疏虞。
”
郭嘉豈聽不出他的弦外之意,答道:“我馬上要北上官渡,伯甯也行将南下汝南。
所以這次就以偉長主之,伯甯輔之。
伯甯你覺得呢?”
“一切聽從祭酒安排。
”滿寵耷拉着眼皮,一副古井不波的木然神情。
“你舉薦的人,是溫縣司馬家的二公子司馬懿?”陳群問。
趙彥點頭,語氣堅定:“此人聰亮明允,剛斷英特,絕對是難得的人才。
”
陳群圓圓的胖臉上浮起狐疑的神色。
他停住手中的毛筆,努力從腦子裡搜尋這個略顯陌生的名字。
司空府西曹掾負責為曹操選拔各類人才,趙彥這次出行,打的就是尋訪人才的旗号。
所以他一回來,先跑到西曹掾來彙報。
“彥威,你這次出去一共隻有五六天時間吧?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對這個人有多少了解?”
趙彥雙臂撐在案前,身體前傾,神情極為嚴肅:“我雖在溫縣時間不長,可這一雙眼睛絕不會看錯。
而且不光是我,獲嘉的楊俊、清河的崔琰,都對他評價極高。
”楊俊是司空府認可的人材,而崔琰也素有聲望,兩個人都可稱得上是名士。
陳群聽到他們的名字,表情緩和了一些。
在這個時代,往往名士的推薦才是最為可靠的晉身之階。
司馬懿至少有兩點符合陳群的要求:一、出身于世家大族,門第頗高;二、不是颍川出身。
這是陳群自己偷偷制訂的用人原則,用來制衡郭嘉這種門第不高的颍川寒士。
陳群沉吟片刻,讓趙彥寫了份薦牍,然後放入一個标着“逸才”的竹筐裡。
每年西曹掾都要搜集大量逸才資料,逐一甄選後存入内檔,以備舉薦拔擢之用。
趙彥一看,有些着急:“不能早些發征辟文書嗎?”陳群奇道:“這征辟的名單,不是随便定的,還得要曹司空過目才能發出。
彥威,你幹嗎這麼急?”
趙彥自然不能說出司馬懿身陷黑牢的事,他情急之下隻好說:“據說袁紹也對司馬懿有興趣,若是我們不快動手,讓他跑去袁紹陣營豈不可惜。
”袁、曹對人才的争奪,早在幾年前就開始了,不少人從袁投曹,也有不少人從曹投袁。
陳群想了想,把司馬懿的名刺從“逸才”筐裡拿出來,夾到另外一疊文書裡去:“這批文書會在兩天後送至官渡,曹司空那裡批準,這裡就會馬上發文征辟。
”
趙彥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生怕自己再堅持,就會被陳群看出端倪來。
現在他隻能暗暗祈禱,希望司馬懿能多撐幾天。
公事談完了,陳群說:“晚上一起吃飯?給你洗塵。
”趙彥擺擺手道:“我還得去少府那裡,跟他說一下尋訪隐儒的事。
”陳群一聽,便不再挽留。
趙彥告辭,轉身離開西曹掾。
快要出門的時候,陳群忽然把他叫住。
“彥威,你這次出去,是不是碰到什麼事情了?”
“長文何出此言?”
“總感覺你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
”陳群皺起眉頭。
他閱人無數,能看出趙彥的元神似乎被秋水洗過一遍,人還是那個人,可氣質大不相同。
可究竟有什麼不同,陳群試圖找一個詞來形容,最終還是放棄了。
趙彥看到自己的朋友一臉困惑,沒多做解釋,隻是輕笑一聲。
陳群總覺得那笑容裡,帶着點苦澀,又帶着點決然。
“長文,保重,我走了。
”
趙彥離開西曹掾以後沒去找孔融,而是先來到一處驿館,跟裡面的人略做交談,又轉身去了一趟東街的商鋪。
在那裡他挑了一件青衫和幾條白巾,還有一套奠儀用的蠟燭和白木台。
然後他又去了位于南邊的典當鋪和軍營,花大價錢從一個下級軍士那裡買了一把自制的匕首。
他不知道,從他離開西曹掾開始,就有人在身後悄無聲息地跟着他。
跟蹤者都是許都衛的幹員,他們隔開大約幾十步的距離跟着趙彥,并随時反饋給許都衛。
在許都衛内,滿寵和徐幹拿着不斷傳入的報告,表情不一。
“這個趙彥到處東遊西逛,到底想幹什麼呢?”徐幹每拿到一份報告,就用炭筆在地圖上标記出行進路線,短短一個時辰之内,地圖上已經出現了幾條曲折且無規律的線段。
滿寵一言不發地跪坐在旁。
既然郭嘉要求徐幹為主,以他為輔,那麼他便不會輕易發表意見。
郭嘉給他們下達的任務很簡單——緝拿趙彥。
這個任務說簡單,也不簡單。
趙彥孤身一人,無兵無權,随便哪個許都衛的刺奸都能輕松制服他;可他的身份是秩俸六百石的議郎,身後還站着大嘴巴孔融,如果沒有一個适當的理由,會造成不良影響——所以郭嘉的要求是低調、迅速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