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到顔良身邊,那匹赤紅駿馬的速度,實在是歎為觀止。
“玄德公正在河北行轅,你敢……”顔良一把攥住矛柄,拼命吐出幾個字來。
關羽的眼神微變,手中的長矛卻絲毫不放松,一口氣貫穿了顔良的前胸,還狠毒地擰了幾擰。
顔良在馬上不甘地搖晃了幾下,眼神迅速黯淡下來,整個人從馬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關羽翻身下馬,從屍體上抽出長矛,一股鮮血從創口激射而出,噴了他滿臉血污。
關羽擦也不擦,俯身摘下顔良的頭盔,用矛尖高高挑起,一邊縱馬馳騁,一邊仰天大吼:
“顔良,授首!”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戰場,還在拼命抵抗的袁軍瞬間士氣崩潰,除了那些身陷重圍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紛紛選擇放棄抵抗,朝着大營的方向逃去。
他們很快絕望地發現,必歸之路上,正橫亘着徐晃的軍團……
遠處張遼看到關羽高舉着大矛在戰場上來回馳騁呐喊,放下手中的硬弓,喟歎道:“想不到,雲長他真的動手了。
”他身旁的楊修一臉輕松地問道:“文遠你把這麼大一份功勞讓給關将軍,心中不覺得可惜麼?”
張遼搖搖頭:“雲長自從來到曹營,沒有一日不在苦悶中度過。
我明白他的心意。
他斬殺顔良,不是與玄德公決裂,而是給曹公一個離開的理由。
”
“隻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别人眼裡,可未必是這麼回事。
剛才顔良那一聲‘玄德公在河北’,聽在耳裡的人可不少呢。
”楊修露出嘲諷的神情。
張遼長長歎息一聲,伸手摩挲了一下坐騎的耳朵,不再說什麼。
他忽然又想到什麼,猶豫地問道:“顔良一死,沮授必會知曉。
我這麼做,真的能保呂姬無恙?”
楊修看他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擔憂,寬慰道:“這一場仗意義重大,曹公一定會把功勞歸于關羽一身,大肆宣揚,所以沮授怪罪不到将軍頭上;再者說,失去顔良的冀州派風雨飄搖,隻會更加倚重于你,呂姬反而更加安全。
”他身子微傾,聲音也放低:“我向将軍保證,會有人去把呂姬救出來,絕無差錯。
”
聽完楊修這一番分析,張遼怔怔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開口:“這一切,早就在你的算計中吧?”
“嗯?”
“從一開始,你以言語挑撥我們三個,就沒打算放顔良離去。
你想借他的死,逼我和雲長上你們的賊船,對吧?”
“文遠,你何必想那麼多。
”楊修打斷他的話,“做一個簡單的武人,在這亂世裡也是種幸福。
”張遼卻堅持道:“隻怕想得太過簡單,死得更早——既然你拉我上這船,就該把一切說清楚!”他劍眉鬥立,臉拉得更長了,一副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憤懑神情。
楊修無奈地把骰子收進袖子裡,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梳理着坐騎的鬃毛:“我不妨告訴你,今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郭祭酒安排的。
”
張遼一驚,随即醒悟過來:“那份天子制書,隻是郭祭酒設下的餌喽?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漢室參與,對不對?”
楊修狡黠地看了他一眼:“郭祭酒是這麼打算的,不過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他虛張聲勢,我順水推舟,不是什麼事都要遂他的願。
”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張遼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楊修見他有些迷惑,道:“如今顔良之死這一份大禮,恐怕是要禮分三家。
”
張遼轉過頭,向戰場上望去。
此時厮殺已經逐漸平息,四千精卒合圍七百如喪家之犬的騎兵,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随着最後一個試圖抵抗的袁軍騎手被亂刀砍殺,喊殺聲消失了。
黃河之水嘩嘩地奔流着,人與馬匹的鮮血将綠油油的河畔草地染成暗紅顔色,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曹軍士兵們在戰場上逐一搜撿,翻動屍體,若有還喘息的,就一刀搠死。
在更遠處的高丘上,關羽把大矛支在地上,顔良的頭顱高高懸起,他下馬背靠坐騎,似是疲憊之極,目視前方,默不作聲。
夕陽映襯之下,他颀長的身影宛若戰神。
隻是臉上沾滿血污,無法分辨此時他的表情為何。
張遼回過頭來,似乎已經有了答案:“曹軍首勝,這是送給曹公的大禮。
”
“不錯,你繼續。
”
“顔良一死,玄德公必被袁紹所殺。
屆時雲長隻能待在曹營,卻絕不會誠心投向曹公。
他若想繼續效忠漢室,也隻剩下一個選擇。
我和雲長,就是送給漢室的大禮。
”
楊修贊許地說道:“文遠你能想到這一層,卻也不錯。
那這三呢?”
張遼思忖片刻,沮喪地搖搖頭:“這第三禮我猜不到。
”
楊修微微一笑,擡起手,向着即将沒入地平線的落日,如同要把那日頭擡起來。
“這第三禮,乃是助那一條潛龍騰淵、旭日複升。
”
這個時候,铛铛铛铛的鑼聲在戰場四周響起,諸部開始聚攏隊形,鳴金收兵。
官渡的第一戰,就在這如喪樂般的金鳴聲中結束了。